第6章(1 / 1)

绮丽霞光如金红匹缎浮动在天际,是从地面抬头往上看时不一样的美景。不知是否是因为夏季夕阳余温仍热,林桁的耳朵有点红,他好像看入了迷,直到衡月醒时他才挪开视线。???

眼下,时间刚过晚上九点,车子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车窗外霓虹灯璀璨,大片绚烂迷醉的灯光浮过林桁眼底,映衬得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如一片浩瀚无垠的夜空。

车子进入隧道,外界景色骤然变得单调起来,窗外重复掠过大片斑驳的隧道白墙和一盏盏嵌在墙壁里的黄色强灯,林桁仍是没有转过头来。

衡月意识到,他或许只是单纯地将视线落在某一个地方,而非被窗外亮丽的景色所吸引。

车子行驶在弯长的山体隧道中,车里的光线也黯淡了几分。衡月往右侧瞥了一眼,没了外界斑斓光色的干扰,她更能看清林桁此刻的神色。

他初次离家这么远,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感到不安或者生出某些抵触的情绪都是正常的反应。

但这些衡月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或者说,林桁没有让他发现。

如果衡月再细心些,就会发现林桁的坐姿并不放松,他双手搁在膝盖上,后背都没有完全贴到副驾驶座的靠背上。

车窗玻璃映出他半边瘦削的脸颊,面骨线条清晰而凌厉,眼睫微微垂落。衡月转动眼珠看过去时,猝不及防地,透过车窗上的倒影对上了他的视线。

一直盯着车窗外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匆匆回过头,像是偷看被发现般紧张。

他目视前方,五指重重抓了下膝盖,过了一会儿,没听见衡月问什么,才又松开了。

衡月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当刚才的对视是意外。

车子里开着冷气,在这狭窄紧闭的空间里,任何不属于自已的动作或气味都会在另一人的感官里被放大数倍。

衡月的鼻尖忽然动了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开口叫他:“林桁。”

少年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听见她问:“村长告诉我,你已经十七了,但身体状况不太稳定是吗?”

林桁愣了一下,不自在地点了下头:“是。”

一般平均发育年龄是在十三到十四岁,但农村的孩子干重活,常漫山遍野地跑,是以身高像竹子似的往上窜,但因在吃上不够精细,所以大多都干瘦,身体状况很容易受影响。

衡月扭头看了林桁一眼,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身高挺拔,因为干活练出来了一点肌肉,但瘦得十分明显,衡月猜想他的身体状况多半是营养不良的原因。

林桁家徒四壁,想来以前每天的饭菜可能没有他爷爷奶奶吃的药种类多,稍不注意,年纪轻轻便容易一身问题,胃病、缺钙等等。衡月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因为胃病吊过几次水,深受其害。

她屈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方向盘,想着哪天带林桁去医院做个检查,没再说话。

衡月在北州市有几套房子,目前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离公司近。

她和林桁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衡月进门就蹬掉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从柜子里找了双均码的一次性拖鞋给林桁。

“家里暂时没有男土拖鞋,你先穿这个。”

林桁的板鞋上还带着些许干泥,他怕弄脏了地面,进了门就没动过腿,听见这话才像活过来的木头似的动起来,接过拖鞋“嗯”了一声。

林桁认不出车的好坏,但房子的价值他却能看懂,在他进了小区后,就意识到衡月在他家里那句“养你对我而言可能比养一只猫还轻易”绝非安慰他的话,或许真的比养一只猫还简单。而林桁也希望如此。

衡月看出他的局促,没催促他,站在一边等他换鞋。

不像衡月将一双高跟鞋蹬得东倒西歪,林桁坐下来解了鞋带后才开始脱鞋。衡月看着他低着的脑袋,今天第二次觉得他像个小老头。

林桁的鞋已经有点脱胶,衡月偏头看了一眼,忽然从他身侧弯下腰,拿起了他脱下的一只鞋,翻过来看底部的鞋码。

林桁没料到她会靠近,手撑在地板上,下意识往侧边避开。等躲完,似乎又觉得自已反应太过,默默挪了回去。衡月没在意,等林桁换好鞋,叫他放下包,带他大致参观了一下。

房子很大,足有两百平方米左右,衡月指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道:“那是我的卧室。”

她走了两步,推开隔壁房门:“这是间客房,铺了床单被套,你今晚先在这睡下,如果想睡之前空着的那间,明天我让阿姨收拾出来。”

这间房之前衡月意外睡过两次,之后她便叫家政阿姨铺上了床单,没想有用上的一天。

林桁毫无异议,无论衡月说什么他都答“嗯”,像个没脾气的机器人,只在衡月说收拾房间的时候,才给了点不同的回应。

“不用麻烦。”他说。

虽然衡月说会尽心照顾他,但对林桁来说,他明白自已并不处于一个可以挑剔的位置。

衡月瞥见他额上的汗珠,伸手替他打开卧室的空调,并没有客气地回他“不麻烦”,而是转头看着他,直白地指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平等。

“林桁,我们的关系并不完全对等,接下来我们会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在你适应这段关系之前,你得学会‘麻烦’我,如果你什么都自已担着,那我带你来北州没有任何意义,明白吗?”

她脱去了高跟鞋,赤脚踩在温凉的地板上,个头比林桁矮了一个头不止。×?

林桁微一低头,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漂亮含情的眉眼、涂着口红的唇和锁骨处白净的皮肤。

他不怎么会拒绝衡月,也还没学会怎么和衡月相处,在这种时刻,他总是只有一种反应,那就是避开视线,闷着头回一声“嗯。”

衡月几乎已经能猜到他的回应。

安排好林桁,衡月去房间的浴室洗了个澡,当她洗完出来,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她又闻到了之前在车里闻到过的那抹温醇青涩的味道。

在车上时,这股味道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衡月鼻尖,她那时疑心是自已的错觉,而此刻,这股浅淡的香气却变得极其浓郁,像看不见的浓密晨雾,几乎充满了整间宽敞的客厅。???

这屋子里只有她和林桁两个人,衡月知道这不是自已身上的味道,如果不是她,那么就只有

衡月稍微屏住呼吸,走进客厅,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林桁。”

门半掩着,里面并没有人答。

突然,她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客厅的洗手间被人打开。

衡月转过身,看见林桁手脚僵硬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几乎同时,一股浓烈的麦穗香冲出浴室,涌入客厅,来势汹汹地朝衡月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