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顾行舟滔滔不绝:“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很不喜欢和老师打交道,没想到如今也愿意抽出时间来处理孩子的这些琐事。”

衡月对此不置可否,她慢吞吞地问道:“前段时间秦崖告诉我,你托他照顾林桁,有这事吗?”车子停在路边,窗户紧闭。夜风狂妄肆意,拂过车窗玻璃,风雨欲来,整座城市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衡月语气平淡,但顾行舟与她相识多年,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的不快。???

他也不解释,反倒闷笑了一声:“我说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太好,原来是因为这事。怎么,生气了?嫌我多管闲事?”х?

衡月屈指敲了下方向盘,直白道:“有点。”

那边沉默一秒,随后笑声更显。衡月接电话的整个过程中顾川都歪着身子,耳朵快要贴到她的手机上去了。衡月伸手将他脑袋戳远,他安分了没两秒,就又靠了过来,防顾行舟跟防贼似的。他在一旁听见衡月的话,突然察觉出点儿不对劲来,感觉自已好像被顾行舟当了枪使。

顾川并非无缘无故就厌恶林桁,他在顾行舟和顾行舟他母亲的阴影下生活了十多年,敌视和顾行舟有关的一切几乎成了他生活的本能。

开学前某次在饭桌上,顾川偶然从他爸口中知道顾行舟托秦校长特别关照一名叫林桁的转校生,顾川便下意识把林桁这个名字划在了顾行舟之列。

然而此刻听见衡月口中顾行舟和林桁这半生不熟的关系,顾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已似乎被顾行舟当成了用来试探衡月和林桁关系深浅的工具。

但以他对顾行舟的了解,顾川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林桁不过是林青南的儿子,法律上衡月虽然有抚养他的义务,但那神经病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川心中“嗤”了一声,转头看了眼林桁,却见林桁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再看着窗外,而是端正坐着,直勾勾盯着他姐的侧脸,眼睛都没眨一下。

跟今天下午他救下的那小猫崽看他的表情一模一样。

顾川:“……”

送完顾川,衡月和林桁回到家不过两分钟,天空就下起了暴雨,闪电撕裂夜幕,雷声一声接一声地怒吼,大雨“劈里啪啦”地拍碎在落地窗上,听得人心颤。

两人洗漱完,衡月拿出医药箱,在沙发上坐下,叫住了从浴室出来的林桁:“林桁,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林桁抬手摸了下眉尾,一看指尖没血,便道:“不碍事。”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人还是乖乖坐到了衡月面前。

他头发湿漉漉的,也没吹干,只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

不出衡月所料,他洗澡时压根儿没顾及伤口,现下伤口沾了水,血痂脱落,小小一道口子愣是让他折腾得边缘的皮肤都有点发白。

衡月拿起浸了碘伏的棉签,往伤口上滚了一圈,很快便有血缓缓从里面渗出来。虽说伤口不深,但看起来也不轻,若不好好处理说不定会留疤。

她蹙着眉问:“疼吗?”

林桁道:“不疼。”

衡月不信,血都已经快把棉签浸透了,怎么会不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能忍痛。

然而林桁却像是没痛觉神经似的,任由衡月拿着棉签在他脸上滚来滚去,药液渗入伤口,他睫毛都没抖一下。

他今夜实在太过安静,偶尔抬起眼看向衡月,很快又垂下了眼睫,一看便知他心神不定。

为方便衡月的动作,他头垂得很低,背也微微躬起,仿若一座沉默无声的青山伫立在她跟前。

衡月靠得很近,熟悉的馨香随着呼吸进入少年的身体,林桁缓缓吐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受不住这么近的距离,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下。

棉签压着擦过伤口,刚止住的血又浸了出来,衡月蹙紧眉心,伸手掐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掰了回来,语气重了些:“别动。”

这两个字多少带了点命令的意味,林桁不自觉地停下了后退的动作。???

他悄声望了衡月一眼,见她不像在生气,顺着下巴上那两根没用多少力道的手指,垂首靠近了些。

他眼睫毛生得长,根根分明,如同雏鸦羽毛似的密,这样半合着眼眸安静坐着,一层浅薄的阴影落在眼下,衬得凌厉深刻的面部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给人一种温和的孤独感。

十七八岁的少年,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地来到北州,好不容易读上书,却在入学第一天就破了相,不难受才不正常。

可衡月看着他,又感觉他似乎不仅是难受,心里像是藏着其他事。

衡月在回程途中便察觉出几分端倪,只是在顾川面前,顾忌少年心思细腻,她不便开口问起。

眼下只有两个人,衡月屈指在他下颌上挠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柔软温热的指腹刮过坚硬分明的颌骨,有点酥麻的痒,密长的睫毛颤了几下,林桁摇头:“没有。”

撒个谎也是心神不安。

衡月听见了他的回答,又仿佛没听见般,她“嗯”了一声,换了只棉签仔细地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擦了一圈消毒水,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林桁:“……”

“没有不高兴。”他还是这么说。

因他答不上来,更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

生活过早地将少年的血肉之躯打磨成一副不屈的硬骨,他不懂得示弱,也不会撒娇。此刻受了伤面对面坐在衡月面前,也只是像吃了哑药般沉默不语。

窗外风雨不歇,豆大的水珠不断敲打在落地窗上,雨滴滑过玻璃,水痕斑驳,似幅无序变化的图案,乱得如同少年理不清的思绪。

林桁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衡月停下了动作,微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像是在观察某种习性特别的动物。

明明衡月的视线十分柔和,但在这注视下,林桁却有种心思全被看穿的感觉。

他不大自在地动了动眼珠:“怎么了吗?”

衡月没回答他,还是就这么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