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检查人员全套防护服站到车外,手势提醒她摇下车窗,伸进探测仪,没响,看了看后座,问道:“您好,后备箱里有什么?”

程冥意识到问题,下车打开后备箱门。

手持式扫描仪一扫过,果然持续滴滴声。

程冥拣出物品清单,“生物研究所程染程染两名特聘教授的东西,五年前于动物研究团队任一级研究员。我是他们的女儿。”

箱外有加盖公章的密封条,证明是研究所人员检查过的。

好在手续足够齐全。用文检仪鉴别完证件真伪,检查站工作人员换了精准读数的仪器再次测量,确定只是微量辐射,在可控范围内。

“有部分实验器材处于丙级污染状态,请您知悉,请勿居家存放、请勿长时间接触。感谢您的配合,祝您假期愉快。”

公事公办提醒完毕,开闸放行。

不算太大的波折。

驱车四十分钟,程冥回到了她阔别的故居。这里埋葬有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的青年,以及她与双亲全部的最后时光。

短短四十分钟路程而已,她好像用了一半的人生才重拾起勇气走回来。

以至停车熄火后,她趴在方向盘上,只觉得山长水远路漫漫,灵魂疲倦。

“程冥?”小溟叫她,“你还好吗?”

她这才动了动,抬起上半身,“没事。”

这里是上局专为沿海科研人员建造的人才社区,部分独立复式住宅,私密性强,二楼往往配备有基础实验设施。

下了车,她走向自家大门。

仰望熟悉又陌生的门头,恍惚做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走进门内会是温暖的午后,妈妈坐在院中收起画板,笑着对她道:“宝贝放学了?今天妈妈休息,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有妈妈在,什么都可以。

输入密码,大门开启。

梦醒了。

灰白的墙体冷寂的光线,花花草草都已经枯死,罩满的防尘布,落满的灰尘,人去楼空再直观不过的体现。

但房子还保留着。毕竟只是失踪没确定死亡,又是贡献斐然的杰出人物,做不出这样令人心寒的举动。

最开始那一年她还频繁回来,期待开门那一瞬间,妈妈会张开臂膀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已经等她好久了。

直到后来发现,承受希望反复落空对自己太过残忍,终于抛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此常住在了研究所的公寓。

水电接通,程冥先推门望了眼自己的卧室,没有任何变化。再去到主卧和相连的书房。

从床头床底拽出了两大箱沉甸甸的笔记,拖进书房,书架上还有浩如烟海的陈书旧纸。

无疑是项大工程。

“来帮忙。”她在最近一堆稿纸前坐下,指挥小溟干活。

“我的感官受限于你,菌丝又没有眼睛。”它不情不愿地嘀嘀咕咕。

但没视力也不妨碍当牛马。它去卷那些排列整齐的书本,千百菌丝齐上阵,像黑色的龙卷风一页页翻卷抖落,发现夹杂有记录纸就抽出来给程冥过目。

“你妈妈会画画?”

它扯出了一大沓画纸,棉浆纸、素描纸、生熟宣一卷卷分门别类,用丝带扎上。

程冥看过去,菌丝扯掉了绸带,精准从里面抽出了一张。

“这张怎么这么……”

“丑是吧。”她波澜不惊接过去,“因为是我画的。”

小溟:“……”

小孩子总是各种奇思妙想,妈妈会把纸给她任她发挥,于是程染许多细致精美的绘图册里就夹杂了她稀奇古怪的“大作”。

扭曲的建筑,变形的人物,长翅膀的猫狗,会游泳的鹦鹉,还有,带鱼尾的女孩……

程冥捏住这幅人鱼图,手猝然顿住。

连呼吸也停止了。

她在画面右下角,看到了她一直寻找、而实际上并不想真的见到的东西。

红色贝壳图案。

十分流畅匀整具备扎实功底的笔触。一定不是她留下的。

只能是程染添的。

她抚摸着发皱的纸面,仔细观览研摩,缓缓吸气复吐气,提醒自己冷静。

她以为要重点关注的会是实验手账,结果,居然出现在了她自己的画里。

为什么程染会在她的涂鸦上留下这个标记?又为什么是这幅图?

她目不转睛观察纸面任何一点纹路色彩变化,但看不出与其他画有什么不同。她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情景下画的。人长大后就无法再理解小时候的自己,她算是体会到了。

席地跪坐着,她拾起其他画纸飞快翻找,周身无数图稿摞叠,光怪陆离的色彩在飞舞光尘里交织变幻围绕着她,像一个疯了的美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