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竹青侧身,便见他垂着?眸,恳求道:“这些不要,能让我见阿初吗?”

竹青望向?他。

“新衣服没穿过,不要,被子?送回去,不要,红梅拔掉,也不要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沉入冬日?的雪中,了无生机。

竹青有?些动容,却没忘了岁初的吩咐:“山主最近很忙。”

“我不去烦她,”殷晚澄忽然说:“一眼。”

他扯住她衣角祈求:“你就让我见阿初一眼,见她安然无恙,我就回来。”

竹青狠心道:“真的不行?……”

殷晚澄眼中最后一丝期望破灭,指尖嵌入掌心,掐起一片白,慢慢走到桌前?,又是一阵沉默。

“你真是被阿初惯坏了。”

阴鸷的声音在他耳边划过,话音刚落,天地间?无端起了一阵风。

殷晚澄缓缓抬眼看向来人。

风雪四?散过后,九头蛇的身影显现。

阿初不见踪影后,月昇倒是日?日?来到荫山四?处转悠,但他好?像有?事情要做,也来不及找殷晚澄麻烦,只是远远地瞥来一眼,看样子?对他分外不喜。

他披着?一身玄色大氅,左手擒着?一盏琉璃灯,站在白雪中,衬得他像一只孤魂野鬼,对殷晚澄冷酷地笑:“殷晚澄,你何德何能……”

琉璃灯撞在风雪上的灯火忽明忽暗,却没有?熄灭,黑影闪身到殷晚澄面前?,抬起洁白的左手,一把攥住了殷晚澄的衣领,九个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几乎要把他一口?吞掉:“真是个害人精!”

殷晚澄看着?蛇头,没有?退缩。

“妖王大人,息怒……”竹青的还未说完,月昇便道,“有?什么好?瞒的?这事因他而起,干嘛让他这么舒坦?”

此时?他以第三个妖魂的形态出现,此妖魂暴虐无常,不似寻常那般好?说话。

“因为救你”月昇声音冷寒,对上殷晚澄懵懂的眸,见他不怕更是一怒,“不是想着?见她?对,是该让你见的,让你看看你究竟害阿初变成了什么样!”

荫山一处封闭暗室内,月昇取下快要燃尽的琉璃灯,替换上新带来的那一盏,这本是养魂恢复的宝物,可?岁初伤的太重,琉璃灯的作用微乎其?微,和普通的灯火无异。

原本昏暗的室内因新续的琉璃灯重新变得明亮,让殷晚澄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伤到连妖身都?无法维系,只能缩小身形避免妖力散的太快,此刻一圈一圈盘在金丝软榻上,睁着?眼睛,仔细一看,眼珠却是不动的,根本没有?神采。

“她现在这副模样,随便一只新出生的小妖都?能轻轻松松把她杀了,没有?一两个月根本无法恢复。”

想到这里,月昇更是生气,为了护这个傻子?,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看殷晚澄的眼神愈发冷淡。

殷晚澄讷讷道:“这……这是阿初?”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蛇首,指尖传来的温度冻得他蓦地瞪大了眼睛。

蛇身冰凉,了无生机,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她现在身体太小了,身体最粗的地方只有?他十?指的宽度,完全不像之前?缠着?他的时?候,青色的蛇尾张扬地铺满一床。

太小了,好?像轻轻一碰就消失了。

他心头难过,眼睛一下也不眨地望着?她,嗓子?一瞬间?变得干哑无比:“阿初……”

阿初,死了。

他双腿一下子?无力,站也站不稳,慌乱地将小蛇从榻上捧起,似是觉得手心的温度太冷,于是又解开外衣,放进怀里,又严严实实用大氅捂好?。

只要暖过来就会好?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直到掌心有?水光流过,才惊觉他已经落了泪。

月昇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哭抵什么用?你见了,满意了吗?不是因为护着?你她能变成这样吗?识相点你赶紧离开荫山……”

他是一心想着?把殷晚澄赶走,竹青忍无可?忍:“妖王大人,不要再说了!你忘记当时?山主是怎么嘱托的吗!”

那日?岁初几乎动用了全身的妖力压制殷晚澄的蛊毒,而后拖着?虚弱的身体应战金乌。青光与火光照亮了大半个荫山,辛烨能力虽不如殷晚澄,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只上古神兽,若是正常的岁初尚能游刃有?余的对抗,可?她妖力损耗大半,又是个不愿服输的性子?,站在原地就是不让辛烨接近那屋子?一步。

偏偏辛烨也倔,两个人谁也不让,他那脾气上来以后当场就想把岁初杀了,如果不是羲缘找到这里,将重伤的金乌好?说歹说拖走,他们两个势必要折损一个。

两败俱伤,岁初伤势更重,化为原身前?,对竹青交代照顾好?殷晚澄,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负伤的消息。

月昇意识到,岁初应该是真的对殷晚澄动了心思。

但是,值得吗?现在殷晚澄是傻了,无论他是生是死,总会变回原来的殷晚澄,殷晚澄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岁初自己也清楚,现在沉湎其?中,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徒增伤感。

何况,他根本瞧不出殷晚澄有?什么好?的。

“山主她没事,只是天气严寒,山主休眠而已。”竹青见到殷晚澄这样,解释道。

蛇类在冬日?不进食,变得懒散,称为冬眠,成妖后不会因环境的改变陷入沉睡,但岁初这次重伤,妖力不足,化了原身,迫使她进入冬眠期休养。

殷晚澄不懂休眠,他感受到的是岁初一动不动,捧着?的也是一条没有?生命的绳子?。

他怕极了,身躯不住的发着?抖,不是因为冷,是自心底而生的恐惧。

恍恍惚惚中,这幅场景好?像也是经历过的。

手心捧着?的小小青蛇,青色和雪色交织……那画面只是一瞬突然破碎,他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了,仿佛被什么阻隔开来,关于更多的细枝末节都?无迹可?寻。

一想,头疼欲裂。

转瞬后,她咯着?血却异常坚定的眸闪过,半是嘲弄半是怜惜地在他面前?:“你死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