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依旧笑得淡淡:“又哪来的酸诗?”
“我自己写的。”
他又念了好多?诗,却见她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也瞧不出喜恶。
他觉得尴尬,嘴唇几度开合迟疑,最终心一横道:“阿初,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不是因?为殷晚澄死去?才趁虚而入,他是有自己私心,但却见不得岁初像这样?守着?山头停留在过去?,有一天?过一天?,整个人没什么期盼。
岁初斜斜瞥来一眼,回答出乎意料的快,“好端端的,又有谁死了?”
声音里?带着?些?刻意的威胁。
月昇瘪瘪嘴,他习惯了。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索性在她身旁坐下来,望着?荫山刚刚凋零的红梅树和新绽放的桃花:“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若还在,不会过了一千年也没有回来找你。”
“你寻不到他,那些?仙君知道的比我们还多?,他们都没有办法,何?况你我……”
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岁初一直望着?院落发呆,等到月昇走了,才慢慢站起来,推开院中竹楼的门。
竹楼里?还是他离开前的布置,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案边堆放着?他写好的字,柜子里?是新做好的春衣,一切和寻常没什么不一样?,像是他只是出了个远门而已。
过去?一千年了?她好像没什么感觉,日子就只剩下了春冬,梅花落,桃花开,几个时序过去?,竟然有一千年了吗?
没有吧?前几天?他们就在这里?,在案前签下双生契,又在床榻缠绵。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坐在案前翻开一本?他留下的古籍,这些?年她也沉下心来看书了。
月昇说,能不能不要等殷晚澄了,可不可以考虑考虑他。
谁说她在等他了,他自己不告而别,仅给她留了三个字:别等他。那有什么好等的。
她只是觉得,两?个人过,一个人过,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她不喜欢接触新的关系,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窗外伸进来的一截桃花枝上盘着?一条白龙虚影,白龙见她看得久了,从树上跳下来,用脑袋拱她的手臂,用尾巴亲昵地?偎着?她。
殷晚澄留下的护心鳞和他本?人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性子,殷晚澄冷淡,护心鳞热情衷心,通人性,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好。
门外,竹青迟疑再三敲开门:“山主……今日是您的生辰,今年想怎么过……”
岁初并不刻意记着?与殷晚澄定好的生辰,竹青每次提醒她过生辰了,岁初便好一阵沉默。但若是不提,生辰过去?几日,她想起来又要埋怨,怅然良久。
岁初逗弄着?护心鳞,问:“今年生辰,你想怎么过?”
白龙眨巴几下眼睛,在她身边绕着?圈,带她进了厨房,用爪子拍拍面粉,回头殷切地?望着?她。
他原先的主人离去?时念叨的面,这小东西记得比她还牢,过了一千年也不知道替他换换口味。
“你就不觉得腻吗?”
白龙想了想,又钻到角落里?,不一会又抱出一坛她去?岁刚刚酿的梅花酒。
护心鳞自小跟着?他,知晓他的性子,正如他衣服几千年都是简单的素色,与他关系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喜欢吃的东西也不主动更改。
他十分确定,主人一定还是喜欢这些?的。
喜欢的东西如此,喜欢的人也是。他也是。
岁初掀起袖子,道:“行,腻了也是你挑的。”
人间有一处原本是一片荒原,有一天?,突然多?了一座青山,从山间流下的泉水清澈,浸润大地?,供养着?庄稼,养活了百姓,这方土地也渐渐富饶起来。
这山远处看像一条盘窝着?沉睡的龙,由此得名白龙山,相传,有人曾经看到有一白龙落入凡间,而后就有了这座山。
也就是从那时起,百姓衣食无忧,人类都说这里?有一处神山,山上的白龙神庇护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无人不知。
半山腰处生着?一棵红梅,靠山而生的人类替他建了宗祠,用以祭奠这位白龙神。
岁初拎着?食盒站在宗祠门口,感叹千年变化实?在太快。
那一日她赶到这里?,眼睁睁看着?她的白龙眼眸散去?最后一缕光,随后变成冷硬的泥土。她整个人像直坠深渊,不见天?光。
月昇劝她:“节哀。”
岁初觉得,她应该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越是流露出别的情绪,越发显得这就是事实?。
可她拼尽全力仍挤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仙界而来的仙官一字字念着?天?帝颁布的圣召:“殷上神驱散邪祟,既已仙逝……”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风雨交接,隆重的夜色压下来,仿佛再无晴日。
岁初猛地?睁大眼睛,似乎这样?便能强撑着?不让眼中的水意落下来,她张了张口,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她好像听到了天?帝要追谥他。
追谥,死人才会追谥。可殷晚澄明明还在这里?。
“他在说什么?神魂消散,把他的神魂找回来不就可以了?”声音轻的好似不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今日清晨,他还和自己说过话?,告诉她自己想吃她做的面,答应她乖乖等在家里?等她回来,她还抱过他,温暖的让她无比眷念的怀抱,几个时辰而已,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冰冷的沉睡在这里?。
她用双生契喊他,那头一片虚无,无人回应。若有若无的红线越来越短,直到她尾指的一小截彻底消散在雨夜,空空荡荡,不着?一物。
失态的,不止他,还有辛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