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色惨白,被浸湿的发丝贴在脸侧,整个人像是濒死一般。岩夏无法拒绝,胡乱点头道:“好……好,我会的,会把他送走。”

得到想要的回答,李越的手便脱了力,眼皮合拢晕了过去。

也在此时,床上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一枚尤带血色的龙蛋自他腿间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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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岩夏。

“它呢。”

“送去龙谷了,你不想见它,它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闻言,他转过脸,竟是松了一口气,不再施舍一点注意力给那枚出生就消失了的龙蛋。

岩夏立在他床前,烛火只照亮了他下半身,另一半陷在阴影里,不见天光,衬得深红的头发似乎也黯淡了下去。他问:“不认孩子,也不管云青昭,对我也视而不见,那你可在乎你自己?”

李越终于肯用正眼看他。

“你阴阳怪气些什么,这不是早就该心知肚明的吗?”

“怎么,对我的判罚下来了……这次该轮到你了吧,云青昭替我顶了一半罪,你也要去一次才算公平啊。”

岩夏道:“我替不了,云青昭也不行,只有你能去。”

他拿出一柄铜镜,那镜子通体古朴,镜面似蒙着雾一般看不明晰,其上刻着尤带血垢的祭文,另人望而生畏,“这是往生镜。”他道:“你与多少人沾上因果,就会在里面横死多少次。”

死再多次,也是在镜子里,李越并不觉得这有多难以接受,他仰着脸哦了一声,无所谓道:“多久进去。”

岩夏将镜子丢给他,硬邦邦道:“随你。”

他说完就冷着脸坐到了一旁,不言语,也无其他动作,李越懒得理他。直到第二日岩夏有事离开,他无聊把玩起枕边的往生镜,忽然觉得此时进去也不错。

念头刚升起,往生镜便白光一闪,他的元婴不受控制地遁入其中。

?

李越失忆了。

不,李越是谁?他明明叫李平青。

“苗苗,我带了葡萄给你吃,很甜的,你喜欢吗?”

他趴在墙头上,努力伸长手把手里的葡萄传到另一人手中,小双性踮着脚,也伸长了胳膊,明明还没吃到,甜蜜的夸赞已经水似地流了出来。

“喜欢呀,葡萄甜甜的,我最喜欢啦,谢谢哥哥!”

苗苗的眼睛很亮,水润润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李平青。

两人的手相碰,一柔嫩一粗糙,粗糙的那个触电似的迅速收回去,挠着变粉变烫的耳边,弯眼笑道:“你喜欢就好,你吃枣子吗,最近街上有卖的了,我想给你带。”

苗苗不好意思道:“吃的呀,就是要辛苦青哥哥了。”

“给苗苗带,不辛苦。”

李平青和苗苗是青梅竹马,他第一次见到隔壁家软绵可爱的小孩,就认定了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只是他家突遭变故,自己又只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因而苗苗父母一直不同意他们两人的婚事。

李平青待不了多久,他告别苗苗,转身回住处继续钻研炼器手法。

为了能给苗苗更好的生活,李平青拜师学了炼器的手艺,有买了炼体的功法自学。

他还算有天赋,很快炼器就到了能出师的程度,炼体也颇具成效,打几个炼气圆满的修士都不成问题。

见他如此努力,苗苗父母终于松了口,肯将苗苗下嫁给他。

新婚当日,李平青兴高采烈,他不敢喝酒,怕醉酒误事会委屈苗苗。于是拒了所有宾客,抱着梦寐以求的可爱老婆直入洞房。

苗苗被教养的很好,他也一直期待嫁给青哥哥这天的到来,一入卧房,便主动轻轻跪下去,双手攀住了夫主的腰。

他乖乖撅起臀,羞涩道:“请、请夫主教奴规矩。”

称呼的变化,激得李平青心脏狂跳,两颊都因激动烧的通红。

他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们很相爱,每一天都会过的很美满。李平青规划了自己与苗苗的日后,他会好好炼体,努力钻研炼器,他一定会步步高升,带着苗苗过好日子。

他不会让苗苗吃苦。

他是这样想的。

但一切都在某日的凌晨戛然而止。

怀里温软还在沉睡,不知道危险降临,李平青想大叫,想推醒睡着的苗苗,可他脖颈剧痛,血液喷涌而出,带走了他全部的生命。

苗苗还在怀里,但李平青无能为力。

他双眼大睁,依稀看清贼人是一个手拿匕首,身量矮小的乞儿。

继李平青后,又是苗苗,李越重复着苗苗的生平,出生,和李平青相识,再到出嫁,最后是那个天刚破晓的凌晨,用着苗苗视角的李越脖颈一凉,便又失去记忆,成了其他人。

独身修士,相爱眷侣,甚至是一只狸奴,忙时捉鱼捕鼠,闲时躺在合心意的石头上晒太阳。

每当成为他们时,李越都会失去记忆,他不再是那个异世而来的游魂,他和所有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懵懂无知,第一次,第二次……第数次,不带任何偏见和不甘地体会每一场降生。

然后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到当时的李越面前,再由他杀死。

这就是,往生镜所谓的横死吗。

让行凶者成为受害人,并死在自己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