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也不错,是贺增建主动找上聂祯,才让他有了换个人情的机会。
贺一容再怎么样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她希望在她父亲眼里,她永远是不需要让他操心的乖巧女儿。
于是只能认命一般坐下来,继续面对越来越多的题目。
翻开试卷前还不忘白聂祯一眼:“你最近越来越狠心了。”
五月份,天气渐热,太阳都热烈的刺人眼。
贺一容为躲太阳跑着上车,躁动的心在坐在聂祯身边的时候沉浸下来。
像一块冰慢慢地放进接近沸腾一直冒小泡泡的水里一样,一下子无声无息。
聂祯也很烦阳光,最近脾气越来越坏,话也越来越少,贺一容刚上车便抢过她手里的卷子盖在脸上。
贺一容“哎”了一声,刚想抢回来又慢吞吞地收回手,忍不住又看他一眼。
突然就明白就算聂祯多数时间死人脸,和人说话的时候极少看着对方,还是那么多人喜欢他。
他长得是真的好看,超出性别的美,他露出来的嘴唇比女生都要红,薄薄的又不会显得刻薄,下巴上还有个浅浅的小窝。
贺一容回忆着他的眼睛,内双桃花眼,眼皮从瞳仁上方分开成两层,越到眼尾处越宽。
直到车驶进大院,聂祯才将僵尸似四仰八叉的坐姿收起,拿起试卷略略扫了眼,将纸张卷成卷筒状,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贺一容的脑袋。
纸张拍打空气,他也依旧犀利:“最后一题不会做就算了,倒数第二题你上个星期才做过类似题。”
“别人长脑袋是用来思考的,你的呢?”
不是依旧犀利,是更犀利了。
贺一容照例跟着聂祯写作业,写完了还有聂祯扔给她的习题。
她刚瞧他一眼,聂祯就不耐烦地把书本砸在桌面上:“看什么?快写题!”
她委屈顿生,这几天看着聂祯心情不好,她已经很让着她了,怎么什么也没做就被无缘由的训斥呢。
贺一容站起来,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大口呼吸几次,就算眼圈红红,也没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收拾书包:“我回去写。”
出了聂家的门贺一容就越走越快,几乎是跑进家里,贺毅林正在下面喝水,看她的样子把人叫住。
他走到贺一容面前:“怎么了,才六点。”
贺一容委委屈屈地抬头,已经糊了满脸的泪。
又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她还没说什么,贺毅林已经明白过来。
他拉过贺一容,带着她坐下,手里的水一口没喝,递到她手上。
“聂祯那小子给你气受了是吗?”
贺毅林拿了边上陈嫂听见动静递过来的纸,耐心地给她擦眼泪,难得有个哥哥样。
他笨拙地哄着:“小容是个好姑娘,不和他生气。”
有了人安慰,贺一容的眼泪反而更多了,哇地一声放声哭起来,眼泪决堤似的流不尽。
抽抽噎噎:“我让着他了……他,他还这样。”
“我,不要和他补课了。”
贺毅林没哄过女孩,见这样子不知所措,和陈嫂面面相觑。
直到贺一容哭了半天,眼泪也流光了,眼皮都肿的核桃大,才止住了哭声。
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贺毅林这才开口解释:“你别往心里去,一到这时候他就这样。”
“过几天,是他爸妈的忌日。”
贺一容吸鼻子的声音也停了,怔怔地坐在那,过了一会儿又慌乱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贺毅林。
贺毅林也在出神,他的思绪被拉长,远到聂祯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可爱的时候。
太过模糊了,那时候的聂祯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只能记得些破碎片段,他与聂祯闹在一起哭着笑着,他们玩累了往前跑到聂祯妈妈怀里,她总是蹲下来一手一个搂住。
贺毅林心头也有些堵,拍拍妹妹手背,重复道:“你别往心里去。”
贺一容的眼睛又开始酸,泪珠在眼圈里聚了好大一颗才砸下来。
水气糊了眼,景物在眼中失焦,小声道:“我知道。”
她想起来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聂祯不愿意带着她,也不去上学。
她当时还以为聂祯生病了,去探望了好几次他都闭门不见,聂爷爷拉着她的手虽然是笑着,话也没有往日多,身子骨突然就弱下去,整个人没了光彩。他往日虽然不算康健,但好歹是精神的。
这些被忽略的细节现在再回想起来,贺一容只觉得心痛。
她无法体会一日之间失去至亲的悲痛,可就算只在边上看着他们,看他们陷在无边又巨大的苦痛中,沾染到的些微情绪也足够让人难过。
贺一容虽然也是早早地没了妈妈,可她对于妈妈没有记忆,妈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称呼。
哥哥们虽然也是母亲早逝,可那是缓慢的病痛,一日日吞噬掉生命。
而对于聂祯,那是一夜之间,父母俱亡。
聂祯今年并没有不去上学,他多数时候只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上车就用外套挡住脸,整个人与世界割裂开来。
贺一容本以为他会停一阵子的补课,可他却什么也没说,照常看着贺一容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