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忙着家宴的事,倒是忽略了宫中其他人与事,竟是不知道绿桐被换下来了。我暗暗摇头,琢磨着待家宴过后要好好询问一下事由才行。
这时我听见耳边杯子磕碰的声音,将目光投到莲妃身上。她就坐在我侧手边,手里拿着一个酒杯,酒杯已空。这宴还没开始,她倒是已经开始喝起酒来了?
我忍不住按住她的手:“家宴尚未开始,你喝这么多酒是做什么?”
她冲我柔媚一笑,眉眼却是已经染上醉意:“又至新年,臣妾是高兴。”
我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今晚这一个个是怎么了,看着这么反常?
好在这时一声皇上驾到,佑嘉皇帝来了,这一个个不寻常的举止才中断,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皇帝来到了正中央的首座,如此一来在座诸位正式齐了,是时候开宴。
家宴无非就是除夕夜的一顿年饭,也许是受新年的气氛渲染,又或者是皇帝在场的关系,底下众妃和睦一片,欢声笑语,竟还真有几分温馨的味道。
今宴的菜谱由我挑定,我这人喜欢荤菜,桌面上摆的半数以上是我喜欢的菜肴,有一道我的最爱,红焖熊掌。当这道菜一上桌,我端了一晚上正经八百的脸终于露出笑意。
我拾起筷刚要去夹,皇帝的声音冷不丁自我耳边传来:“皇后可还记得秋狝的那头幼熊?”
我手一抖,诧异地看他:“皇上……”
他端着杯酒摇动着,狭长的眸子斜睨而来。我咽了下口水,蔫蔫地放下筷子,看了这盘菜就有点于心不忍了:“没想到它居然等不到明年秋狝,就已经成了今年除夕的一盘菜……”
“咳咳咳咳”
皇帝被酒水呛住,底下群妃纷纷抬头关切,满座皆在问“皇上怎么了?”、“皇上没事吧?”
我瞅了他一眼:“皇上可要唤太医?”
“不必。”佑嘉皇帝接过小海子递来的手帕拭唇,好半晌才缓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下面一片满脸担忧的妃子道一句无事,然后家宴继续。
我虽不忍心,但还是架不住对红焖熊掌源源不断飘出来的香味唾涎欲滴,暗暗默念一句阿弥陀佛,义无反顾地夹了一块放入碗里。
“不是那一头幼熊。”皇帝倚向一旁的软垫,轻吁一声:“朕只是记起了当日秋狝之时高卿家捕下一头黑熊,皇后一直远远瞧着,一眼也舍不得移开。”
当时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我悻悻然地唧巴嘴。我那是看见妥妥一盘野味正在向我逼近,估摸着眼睛都在放光吧?
“只没想到皇后对熊的执着远不如这红焖熊掌。”
这不是必然的嘛?活生生的熊能作甚?除来幼年时期到处卖萌,成年之后只会四处吓人,当初在秋狝遭袭我还记忆犹新的。
我一脸理所当然,他看在眼里,摇头失笑。
我顿觉莫名,不解他这算什么意思。
可他直接低头饮酒不语,我见他不搭理我,忿忿地嚼肉也不搭理他。
他喝着闷酒就被朱妃拉去看她的肚子,我懒得看他们上演亲子戏码,转过脸来正好对上莲妃一副要吐不吐的脸,吓了我差点没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紫竹扶住她满脸焦急,莲妃直接就伏趴在桌上,脸色青白交错。我就坐在她旁边,一时不忍顺势就搭了一把手。这不搭还好,一搭上去,莲妃两只手臂跟章鱼似的缠了过来,死不撒手。
“莲妃这是怎么啦?”我被她缠得满头汗。
紫竹欲哭无泪:“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她醉了……”
这不是废话嘛,我当然知道她醉了,问题是她喝得这么醉干嘛!
我回头见皇帝被朱妃缠得脱不开身,又怕莲妃醉酒会闹事,只得吩咐紫竹先把人送回寝宫去。可偏偏莲妃还抓住我的手不放,我就纳闷了,我又不是皇上,你缠我作甚?我的红焖熊掌还没吃完呢!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和朱妃那边,我悄声叫起紫竹帮忙搀扶莲妃先送她回宫,留下小桃红待会给小海子过去报一声信。
我们先一步离开宴席,莲妃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醉也醉得那么斯文,除了死扒住我不放之外,一路安安静静,跟睡着似的。
我们坐上辇子走了一阵,兴许是因为辇子晃动的原因,莲妃羽睫微微一动,似乎悠悠转醒。她迷茫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转至我身上。
“你醒了?”我见她总算松开我,顿时松一口气。
“这里是哪?”她喃喃一声。
“你醉了,本宫命人送你回莲心宫。”我端详她的神情:“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要喝得这么醉?”
莲妃木然坐了一阵,突然喝停辇子:“停轿。”
辇子应声停下,我尚在困惑之中,莲妃身子一滑,下了辇子。
“你去哪?”
我一急,连忙也跟着下辇,一众宫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追着莲妃,只见她迎着月光踏雪走向空旷的庭园,直到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我直觉她今夜的举止各种反常,不敢轻扰,只是小心地跟随她的步伐,站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
“你说宫外的月亮与宫内的,可会不同?”
我心中一动:“宫里宫外又怎会不同。抬头望月,还是同一道月光。”
“说的对,不同的不是天上明月,而是人。”她轻轻一笑。
我暗暗蹙眉,上前拉她:“莲妃,你醉了,回莲心宫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她就着我的手倚过我的肩,螓首微垂:“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你……”
我愣了愣,这才发现她双眼无神,不似清醒。
“如果那年我不入宫,你是否会一直等我。”她气息轻浅,低声呢喃:“如果我能更勇敢一些,追随你而去,是否今日的一切都会变得不相同了?”
我顿时了悟她将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心虚地忙捂住她的嘴,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细眉轻蹙,又缓缓舒展开来:“你已娶得美娇妻,早该把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