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怎么走?”窦约看他踌躇不前?,低声问道。

窦晏平犹豫着,半晌:“你带几个人去小周村找阿周,她兄长叫周佛保,就住在村里,你认得苏娘子,路上留神探听着她的行踪。”

窦约领命而去,窦晏平又望了一眼岔道,拨马奔向大道。

小周村离洛阳只有几十里地,若是她在那边,他立刻赶过去也来得及。眼下首要是对付裴羁,有他紧追不放,裴羁休想脱身去追她,那么也能给她多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黄昏时天气?陡然变坏,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满街都是卷得乱飞的落叶,看看暴雨将至时周虎头得了消息,裴羁带着人往洛阳官道去了,彻底离开了太平镇。

他是去拦窦晏平,他怕窦晏平赶过来,先?一步找到她。眼下这个空挡,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苏樱问道:“虎头哥,眼下还能雇到船吗?”

“这天气?谁敢下水啊?”周虎头模糊猜到她是想走,忙道,“遇上风浪不是闹着玩的,你别着急,再?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等不得,窦晏平来了,裴羁必然会加快下手,下午那情?形,她总觉得裴羁已经?认出她了,裴羁眼下离开,说?不定又会像下午那样突然出现,说?不定这房子四周,都布满了他的耳目。

她必须尽快脱身。眼下他堵着陆路,走不得,也只能走水路。坐船往洛阳城外,那里与洛水交汇,水路四通八达,即便?裴羁追上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方向。天气?虽然恶劣,但如此以来诸事不便?,逃脱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我?多出价钱,雇一条抗风浪的大船。”苏樱道,“若是真走不了,那些人自然不会接,虎头哥,麻烦你去问问吧。”

这些天阿周一直在打听,因此她知道谷水河道宽阔平缓,并?不算是风险大的河段,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半刻钟就停了,这点?风险,她愿意担。

周虎头叹气?摇头:“行吧,我?去问问。”

他走后没?多会儿果?然下起?了暴雨,苏樱揪着一颗心,看着雨点?茫茫地砸下来,没?多会儿就在院里积了一层,豆角架被风吹雨打,倒伏了一半,咣当一声门开了,周虎头披着蓑衣走进来,老远就道:“问了,有条大船能走!”

苏樱心里一跳,脱口要应,边上阿周紧紧抓住:“小娘子,再?等等吧,太危险了。”

脚步声夹在雨声里,周虎头在门口脱了蓑衣,满腿泥水地走了进来:“船老大说?这雨马上就能停,雨量不大,今夜不会涨水,你要走的话他可以连夜开船,不过价钱得是平常的三倍。”

似是应和?他的话,外面的雨声果?然小了许多,苏樱抬眼看着,点?了点?头:“走。”

屋里油灯还亮着,苏樱披了周虎头的蓑衣,戴着他的斗笠,快步出门上了驴车,夜色茫茫再?加上下雨,街上没?有半个人影,车夫赶着车子很快离开,后门处人影一晃,周虎头扶着阿周闪身出来:“姑母,你也要跟着她一起?走?”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阿周深吸一口气?,“虎头,照顾好你爷娘,等过阵子安顿下来了,我?就回来。”

“姑母,”许多疑问就在嘴边,五娘是谁,是不是苏樱?那个所?谓的婚约,是不是作假?她们现在要去哪里,前?路如何?到底又忍回来,“我?送你们一程。”

“算了,你送我?们上船就回去吧。”阿周叹道,“五娘也不想连累你。”

从前?觉得苏樱脾气?柔和?,近来几次才发现她骨子里主意也拿得极坚定,真像她母亲啊。

雨点?打在车棚上,从开始的噼里啪啦,慢慢变成淅淅沥沥,雨果?然小了许多,车上没?点?灯,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苏樱恍惚有种错觉,仿佛是在自己的梦境里,那个拼命逃,到处都是虚空的梦境里行走,看不见前?路,找不到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推搡着,让人一直往前?走。

“到了嫂子。”车夫却在这时突然叫了一声。

车停了,车夫扶着苏樱下来,码头上点?着一盏孤灯,模糊照见不远处另一辆隐在黑暗中的驴车,是阿周和?周虎头。

啪,有雨鞋落地,溅起?泥水的声响,周虎头跳下车扶着阿周跟了过来:“上船吧。”

苏樱抬眼,那盏孤灯底下便?是一艘客船,船体高出码头一个多人,看起?来牢固结实,确实是条抗风浪的船。

阿周扶住她,向周虎头摆摆手:“你回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苏樱走出几步回头,看见微弱灯光下安静停着的车子,车边目送的周虎头,雨快停了,他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滴。

跳板搭在码头上,船夫迎出来接着,苏樱迈步踏上去。

雨很小了,零零星星落几滴在脸上。客舱就在眼前?,苏樱低头弯腰进去,角落里一盏灯,灯下绯衣玄履,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

裴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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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目微扬,淡淡道:“来了。”

第 50 章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打在船篷上,舱门口有?风, 吹得那盏孤灯摇摇欲坠,于是裴羁的脸便跟着一时阴一时晴,映得那双眸子越发深不见底,像致命的?旋涡, 拖着她不停下坠。

苏樱僵硬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子里有尖锐无声的呼救声响起,身体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挣扎许久,也仅仅能够打叠起精神,回头一望。

这?一眼,她看见了舱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侍卫,密密麻麻围成两排站定, 雨水顺着他们头上斗笠的边缘落下去,变成密密层层的?雨帘, 堵得那么严实, 看不见岸上的?周虎头在哪里,甚至看不见一同上船的阿周在哪里。

一霎时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是落进他圈套里了,白日里彭成来报信时她分明什么也不曾听见, 转眼却那样?大声地?提起窦晏平。是说给她听的?, 引着她动。他带着人去官道堵截, 是做给她看的?,让她放松警惕, 以为他走了。这条肯冒着风浪深夜起行的船,是他给她安排,诱她自投罗网的?。

她是落进他手里了,这?么多?天的?殚精竭虑,终于还是没能逃脱。

余光瞥见绯衣的?影子一晃,裴羁动了,迎着她走过来,又擦着她身边走过去,关上了舱门。

湿冷的?空气?全都被阻隔在外?,雨声沉闷着,高?高?低低响在头顶,他回身过来,忽地?握住她的?手腕。

苏樱本?能地?挣扎,他握得很紧,她没能挣脱,想要说点什么,余光瞥见镜台里自己?的?脸,用以伪装的?黄粉被雨水打湿,斑斑点点露出破绽,她是无可抵赖了,而他也深知这?一点。

不由自主开始发抖,也许是太冷的?缘故,整个人都 。他默默看着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带着雨夜里微凉的?温度,忽地?摘下她头上斗笠。

雨水滴滴落下,烛光似是受了惊,陡然一跳,苏樱下意识地?闭眼,他幽深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瞬,淡淡的?语气?:“玩够了吗?”

玩够了吗?她苦苦支撑这?么多?天,在他眼中都是猫儿爪子底下的?小鼠,供他好整以暇地?问这?一句,玩够了吗。

恨怒一霎时强烈到极点,压倒了惧意,苏樱重重甩开他的?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肩上突然一轻,裴羁拿开她披着的?蓑衣。

原本?沾了雨水湿淋淋地?挨着,此时被他随手向角落里一丢,苏樱骤然从湿冷中解脱,下一息他凑近了伸手,搭上她颈间衣带。

手指沾了蓑衣上的?水,湿冷着,像是毒蛇,浑身的?毛孔都在此时炸开,苏樱厉声道:“别碰我!”

裴羁抬眉,看见她因为发怒扬起的?眉,她攥着拳咬着牙,像急怒的?小兽,亮出指爪准备自卫。她以为他要做什么?在她这?样?狼狈疲惫的?时候动她吗?裴羁微哂,修长?手指随即一勾。

衣带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苏樱恨到极点,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将他一推搡:“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