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垂在身?侧,灯火之下越发触目惊心,街使不敢细看?,大着胆子问道:“是谁伤了将军?”
“苏樱。”卢元礼道。手腕包扎过了,血却止不住,染得车里淋淋漓漓到处都是红,他曾觉得她是刀或者剑,但也无非是文人玩赏佩戴的刀剑,万没想到竟然是开了刃的,杀人的刀剑,“你?不是看?见过了?那?时候我追的那?个。”
“那?个胡女?”街使极力回想着。
“胡个屁。”卢元礼啐一口带血的唾沫,“水部郎中?崔琚的外?甥女,你?去?崔家拿人,让他们把?苏樱交出来。”
不可能是崔琚,那?个软骨头,浑身?的气力加起?来也未必够斩他一根头发丝儿。但崔家人必须抓,他得逼着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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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个,”街使犹豫着,“不在本官职责。”
卢元礼冷哼一声,崔琚是官,街使未必想惹他,但还有街使能收拾的人。伸手一指叶儿:“那?个叫叶儿的是苏樱的婢子,拿下她。”
街使一挥手,武侯立刻上前拿人,裴道纯皱眉拦住:“事发之时叶儿在我家中?,此事与她无关?。”
“她是苏樱的婢子,主子杀人,她会不知道?”卢元礼冷笑,“拿下她。”
她心肠硬得很,未必会理会崔家人,但叶儿不一样,那?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子,素日里看?得跟亲人一般,这回出逃叶儿又自始至终帮着她,还为了去?请裴道纯挨了二十?笞刑,不信她能一点儿情意都不讲。
武侯又要动手,裴府侍从护着叶儿紧紧拦住,正是相?持不下时,突然听见远处喝一声:“都住手!”
却是长安县令闻讯赶来处理:“此事关?乎重大,所有人等全?都随本县回衙!”
“裴翰林,卢将军,劳驾随我走?一趟吧,”县令转身?,“带上叶儿。”
车子起?动,卢元礼靠着窗,看?见叶儿惨白着脸,一瘸一拐被差役押着往前走?。
手指抚过匕首薄薄的刃,干涸的血污融化,冰凉黏腻。便是心硬如她,对这自幼相?伴、赤胆忠心的婢子,也不会丢下不管吧。
到那?时候,苏樱。到那?时候。
***
穿堂,中?庭,后宅。小径曲曲折折穿过扶疏花木,通向幽深长廊,裴羁在廊下停步:“到了。”
苏樱抬头,看?见屋檐下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的素色灯笼,紧闭的窗户上素净的白纱,心中?突然生出个令人惊恐的念头,他备下这里,是为了她吧,否则怎么连灯笼,连窗纱,都换成了孝期的素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兄,”站在阶下久久不敢迈步,“要么还是回家去?吧?”
回裴家去?,有裴道纯在,即便有事,也总有个转圜的余地。
裴羁没说话,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回头看?她。
一灯如豆,映在他漆黑眼眸,他神色只是淡淡的,却自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让她呼吸发着乱,结结巴巴道:“我,我来的时候让叶儿去?找伯父了,伯父这时候应当正在到处找我,若是不方便回家,也劳烦阿兄跟伯父说一声,免得伯父担心。”
怪道一直寻不见叶儿,原来是去?找裴道纯了。除了那?把?匕首,她还藏着这一招后手。裴羁垂目:“我自有安排。”
迈步进门,点亮案上白烛。她搬出裴道纯,是想要震慑他,可他这一生,怕过谁人。“进来。”
苏樱不想进,又不得不进。耳边蓦地响起?那?时他古怪的问话,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可她此时,哪里有别的选择。
提着裙角一步步迈上台阶,每走?一步,灯光愈亮一分,裴羁的脸便愈加清晰一分,长眉凤目,鼻若悬胆,嘴唇的形状清晰利落,为他温雅的容貌添几?分杀伐决断的凌厉,像图穷匕见,藏在卷轴里的刀。“阿兄。”
裴羁掩上了门。
回头,她站在书案后面?,手扶着桌沿,颤微微一双眼看?他。
她仿佛很怕他,也很警惕与他的接近。她待他既不像对窦晏平那?般缠绵柔情,也不像对卢元礼那?般刻意引诱。他倒宁愿她像对卢元礼那?样对他,至少那?样,他心上的毒刺,就不会愈扎愈深。
“睡吧。”伸手拿起?案上银灯。
第 24 章
降真香气一霎时逼近, 他的脸近在咫尺,隔着跳荡的烛光,与她?相对。苏樱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极力镇定着向后退:“阿兄。”
裴羁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映在烛火里?,铺天盖地压下,她?在躲, 极小的幅度,不动声色远离, 让他的焦躁突然便达到了极点。
这不是他预料的结果。他处心积虑,不是要?给?她?安乐之地,好让她?躲开他。
伸手,挨着她的身体,向她?身?后。
苏樱一下子?僵住了,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 离得太近,连他眸子?里?她?瑟缩的身?影都看得清, 书案与他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将她?牢牢禁锢在其中,他低着头向她?, 烛火从身?前映照,纤毫毕现?的压迫, 而她?被迫仰望, 在恐慌与犹疑中努力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兄。”
什么?阿兄, 他想听她?唤哥哥,如那个傍晚一样。裴羁猛地松手。
银灯落在身?后架上?, 他转身?离开,甩上?了门。
袍袖带起风,门扇落回来闭上?,扑一声响,他走了,屋里?突然安静到诡异,像个死沉沉的囚笼,将她?吞噬在其中。苏樱透不过气,用力推开房门。
外间冷冽的空气一时都闯进来,他素衣的背影在夜色中一晃,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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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了,吹得廊下的素纱灯笼来回摇荡,黑衣的侍卫隐在夜色中,牢牢守住各处出口,陌生的婢女?捧着银盆巾栉快步走来,向她?福身?行礼:“郎君命奴等服侍娘子?洗漱安寝。”
苏樱定定神?,向后让出路径:“进来。”
到这时候呼吸才长长短短透过来,才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砰砰的声响。她?确定方才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但,那是裴羁,那样君子?风标,让她?敬畏让她?向往的裴羁,怎么?可能?
中庭。
裴羁越走越急,袍袖带着风,连自己都难以说清的燥怒。
她?竟丝毫不准备与他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