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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争吵撕闹看看变成?打斗,苏樱加上一鞭,青骢马一跃跳过路口,如激射的箭,疾疾奔向?城内方向?。
今夜注定是走不了了。眼下已经无暇去想卢元礼是怎么找到她的,只能尽力往横道和天街去,那里?是城中交通要道,街使带着武侯时时巡查,只要有外人介入,总能争得一线生机。
“站住!”身后喊声又起,卢元礼摆脱军士追了上来,先前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怒,“苏樱,你找死!”
怒到极点,想要她的心,亦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他,猫儿不听?话,玩闹几下固然有趣,若是闹得失了分寸,就得狠狠教?训一番,逼她听?话才行。
弯弓搭箭,高喝一声:“站住,否则我就放箭了!”
她没有停,催着马飞快地跑着,卢元礼用力拉开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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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羁看见箭矢的尾羽破空而出,在头脑尚未来得及做出决断之前,已经呼喊出声:“拦住!”
身边弓手应声而出,此时理智已然回归,裴羁欲待阻止,终是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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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听?见羽箭破空而来,不祥的风声,躲已经来不及,只能极力向?马背上伏低身体,黑暗中似有人叫,模糊着听?不清楚,直到当当两声响,一前一后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两支箭将卢元礼的箭撞飞落地,紧跟着一人从?墙头跳下:“姐姐!”
苏樱抬眼,借着远处城门?上的火光,看见卢崇信苍白的脸,他飞跑着来到近前,一把抓住辔头:“姐姐别怕,我来了。”
嗖嗖嗖!连绵不绝的响声中,无数羽箭从?坊墙上射向?卢元礼,卢元礼在叫,高声唤侍从?过来帮忙,卢崇信挡在马前拦住道路,苏樱走不得,急急催促:“你先让开,我得回崔家!”
“姐姐跟我走吧,”卢崇信死死抓着辔头,心中苦涩到了极点。她要走,却一个?字也不曾跟他说,若不是这些天他一直牢牢盯着卢元礼,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以后我守着姐姐,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去处,从?今往后就只有他们两个?,她再?不能抛下他了。
身后,卢元礼大叫一声,肩膀上中了箭,挥刀冲向?卢崇信:“贱奴,竟敢暗算,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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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幽暗处,裴羁遥遥望着。
方才那脱口而出的一句,不在他预料中。
他不该拦着卢元礼,那一箭射的是肩膀,卢元礼只是想弄伤她,让她没法再?逃,束手就擒。这情况对?他有利,卢元礼早一时逼她到绝地,他就能早一时现身,结束这一切。
可他竟然不假思索,命人拦下了那箭。他的心魔,远比他所了解的,更要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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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形势又是一变。
刘武带着人马赶到,张弓引箭,与墙头上卢崇信的人对?射。卢元礼得以喘息,咬牙拔出肩上箭,扣上弓弦,血淋淋地向?墙头射去。
他是猛将,箭无虚发?,苏樱听?见一声惨叫,墙头一个?弓手应声落地,头破血流,显见是活不成?了。血腥味瞬间密布夜空,惨叫声、落地声连绵不断,卢崇信的人就快抵挡不住了,可他依旧死死挡在马前不放她走,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直盯盯看她,疯狂,执拗。
这个?疯子?。被他缠上,和被卢元礼缠上,也难说哪个?更坏。苏樱伸手,轻轻握住他攥着缰绳的手:“我跟你走,可是大兄不会放过我们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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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羁幽冷目光落在她握住卢崇信的手上。
有什么情绪丝丝缕缕钻出来,如毒蛇啃噬心脏,让人片刻难安,就如当初他看见她指尖纤纤,点在卢元礼心口,就如他隔着洞口的细竹,看见她踮起脚尖,亲吻窦晏平。
是妒忌吗。陌生,可耻,他牢牢把控的人生里?,从?不曾体验过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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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卢崇信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脑袋里?嗡鸣着,听?不见声,看不见人,全?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她,“那么,我就去杀了他。”
松开缰绳握住她,十指相扣,她柔软的手带着幽香,没有一丝间隙地在他手心里?,余光瞥见卢元礼冲了上来,卢崇信急急松开苏樱,呼哨一声。
坊墙后应声跃出几个?黑衣人,上前拦住卢元礼,卢崇信拔剑加入,又回头叮嘱苏樱:“姐姐先躲躲,等我。”
脖颈上一凉,卢元礼的刀锋近在咫尺,卢崇信堪堪躲开,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看见青骢马飞驰的背影,她走了,在他与卢元礼性命搏杀的时候,丢下他,走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来了,黑漆漆的找不到方向?,卢崇信喃喃的:“姐姐。”
“贱奴!”卢元礼一刀劈来,“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
躲闪不及,正正劈在前胸,卢崇信挣扎着倒下。贱奴,他们都是这么叫他的,打他的时候。只有她不曾。她会唤他的名字,会给他包扎伤口,还会在黄昏落雨的时候,轻声细语跟他说话。
这世上只有她肯对?他好,可她如今,不要他了。
苏樱催马狂奔,越过群贤坊,越过西市。长安城的街道横平竖直,连个?能躲避的岔路都少,不知?卢崇信能拖住卢元礼多久,不知?叶儿此时,又到了哪里?。
前面道上蓦地亮起灯火,一簇人马持杖而来,苏樱认出是巡夜的街使,扬声叫道:“使君救我!”
声音娇细,在暗夜里?听?来分外悦耳,街使急急抬头,见一个?胡女?骑着马飞奔而来,灯火照出她平庸的容貌,却是糟蹋了一把好嗓子?。吩咐道:“拿住她。”
几个?武侯上前拿人,苏樱急急说道:“胜业坊崔郎中府,有劳诸位……”
“慢着!”身后一声高喝,卢元礼催马而来,老远便高高举起鱼符,“右金吾卫将军卢元礼,她是我家逃奴,我来拿!”
“我不是,”苏樱忙从?袖中取出过所,映着灯火明晃晃地照着,“我是水部郎中崔琚的甥女?苏樱,今日出城还乡,横遭卢元礼阻拦,乞请使君送我回家,我舅父定当重谢!”
过所上字迹清楚,写着苏樱名姓,街使没听?过水部郎中崔琚,但卢元礼,长安城谁不知?道他?蛮横跋扈,岂是讲道理的人?虽不知?道他与这个?胡女?有什么纠葛,但一个?小小街使,有几个?脑袋敢管他的事?当下使了个?眼色,几个?武侯会意,转身往另个?方向?走去,就好像根本不曾看见过一般。
“好妹妹,”卢元礼大笑起来,“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话音未落,青骢马一跃而起,向?着暗处疾驰而去。这不听?话的猫儿,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卢元礼催马赶上,按着鞍桥一跃跳到苏樱身后,胳膊一伸,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还想往哪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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