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网吧里人不多,但有帮不良青年,抽烟,踹椅子,在游戏里骂街,乌烟瘴气?。
许城和她对视五六秒,面无表情?看屏幕。白光映在他?脸上,冷洌一片。他?重新戴上耳机,却不自觉将?游戏音量降低。
姜皙拄着拐杖,一点点走过来。空间?狭小,她拄拐不便,碰到了其他?人的椅子,玩得正尽兴的人不耐烦地叫:“艹!小心点啊!”
姜皙红着脸,小声说?对不起。
许城脸颊绷得很紧;好在这排大多是空椅子,她慢慢走来,唤一声:“许城……”
仍是那软软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思念。
他?没回头,几个朋友奇怪地打量,都没出声。杜宇康碰了碰他?手臂,劝:“不管你怎么想,得好好跟人家说?。”
许城将?耳机扯下摔到桌上,起身?时带动?椅子在地板上刺啦一声响,人绕过她往外走。姜皙感?激地看杜宇康一眼?,忙跟着他?出去。
除夕夜,街上店铺全关张,一个人影也没有。连路灯光都晦暗了许多,一片萧瑟。他?没看到阿武的车,街道两旁一辆车都没有,空空荡荡。
许城站定,等她过来;她落在后头,有些心急。地上铺的方块花砖,有的松动?了、缺角了。拐杖杵到残缺处,一个歪扭,她失了重心,眼?看要摔倒。
许城立刻上前将?她扶稳。
她惊魂未定,双手抓在他?手臂上。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都很沉默。
他?克制地将?她扶稳,松开,退后半步了,问:“怎么又撑拐杖?”
她垂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好像瘦了一些,假肢松掉了……”
何止是一些,瘦了很多。他?见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下巴薄削了许多。这些日,他?都吃不下饭,也料想得到她的境遇。
他?哪里值得她这样。
解释不通,为?何不管他?怎么推她,她都像忠诚执拗的小动?物一样,推开多少次,都巴巴地颠颠地凑上来。难道真像姜淮说?的,印随?
脑子很乱。
或许那股罪恶太庞大了,他?改变不了什么,也抗争不了什么;或许,不如分开,这样对她最好,就结束在这儿。
又或许,再努力一点,还能改变什么。但,不能这么轻易回去。这些天,他?冷静下来,想明白了。以?他?这几个月对姜淮的了解,他?虽做事狠戾,但真杀人,他?下不去手。球杆捅人那场做戏,摆明了要震慑的目标是许城。
他?表情?凉淡:“所以?,干嘛非要跑这一趟?都说?了叫你别来了。”
她呆了呆,没料到他?当面也这样决绝,嗫嚅道:“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你了。”许城说?。
她怔住,清澈双眼?中迅速凝起的水光叫人心碎:“怎么……会呢?”
他?竟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寒风灌进领口,冷得彻骨:“姜皙,人就是这样,会突然喜欢一个人,也会突然不喜欢一个人。没有为?什么。懂吗?”
姜皙不懂,又着急又慌张,呜咽起来:“但我会一直喜欢你,永远不会不喜欢你。”
许城拧眉望着远处,侧脸僵硬而紧绷。
她轻声问:“一直以?来……是我勉强你了吗?”
他?微微张口,克制着吸进去一口气?,冷风灌进肺腑,刀割一般:“我说?了,我不喜欢你家。我跟他?们永远不可能合得来。如果,要你在我和姜淮之间?二选一,姜皙,你怎么选择?”
她愣住,抓住他?的手:“那我们走吧。许城,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说?:“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做?”
一阵强风涌过,姜皙在风中晃了一下,一张脸被刮去了血色,但人竭力地微微一笑:“好。那……你就不喜欢我吧。我以?后不给你打电话?,也不发短信。但是……”她眼?睛里装着破碎的星辰,“我就想经常看见你。我偷偷来看你,远远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好吗?”
他?沉默听?完这番话?,看见她手指紧抠在拐杖上,抠得发白。
他?望着空荡的街道,觉着陷入的这一切极其荒谬,忽就淡笑了一下,有那么点苦涩:“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猫猫狗狗。我怎么能当你不存在,姜皙?”
“别再来找我。你今天就不该来。回去吧。”他?刚要拔脚,
“可是许城……”
一行清泪浸湿她眼?角的泪痣,从她脸颊滚落。她嗓音哀哀的,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委屈,“我太想你了……”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是心在滴血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根本不敢看她。哪怕只一眼?,他?整个人就会崩塌。他?捏紧拳头,头也不回朝网吧大步走去。进门时,那群不良青年叼着烟头,勾肩搭背地朝外涌。
许城顿时担心会不会吓到姜皙,也不知这群人会不会没事找事,但阿武一定在附近,不会叫人欺负她的。
他?戴上耳机,将?游戏调至静音。忽然,他?隐约听?到一声尖叫。他?立刻扯了耳机,冲出网吧。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一根拐杖掉在不远处的小巷口。
许城心一沉,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疯了般冲过去拐进巷子,却见姜皙一手扶着墙壁,有些紧张地站在那儿。
他?愣了愣,大步朝她赶去,边四周看:“出什么事了?”
姜皙一下扑入他?怀中,鬓角贴紧他?下颌:“我是故意的,看你会不会出来找我。”
许城立即要将?她手臂解开,可她紧紧箍住了他?。
她站不稳,力量全倚靠去他?身?上;她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还在狂跳,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她哭泣道:“许城,你别想推开我。我知道你是紧张我的。”
许城无言,臂膀终究环住她,搂紧她,低头用力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对于她,是失而复得;她对于他?,又何尝不是。
那个除夕,许城把船开到江中心,在甲板上点燃了烟花。他?从背后搂着姜皙,一起抬头仰望:一发发焰火腾空而起,在幕布般的夜空绽放出无数繁星后,又簌簌下落。燃烧的焰火颗粒扑面落下时,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姜皙总怕会掉她脸上,总不禁缩脖子。许城便低头压护住她,两人一起歪头笑着望夜空,看着烟花再一次腾空爆炸开去,又缤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