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怔了怔。是他说要她藏好的,不然就不管她了。
她只是……想听他的话而已。
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地问:“我应该自?己出来的,是吗?”
不是。
可……他到底想问什么,他也糊涂了。剧烈的疼痛叫他思绪混乱。
他荒谬地笑出一声?,扭头看?她。因?头颅低垂,沾血的一簇簇额发?掠在眼前:“你?见了姜成辉,喊他什么?”
姜皙隐约明白了,轻咬住唇:“所以,你?讨厌我?”
“很讨厌。”许城说。
姜皙的心突然很疼,她有些慌乱地将这一丝情感压抑下去。
她想,应该的。她看?到叶四他们长驱直入、肆意欺辱船厂老板夫妇,把他们安身立命的小港湾砸得稀巴烂,她也厌恶。
她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但?她还是小声?地想挽回点什么:“可我没有做过”
他打断:“他是不是你?爸爸?姜淮是不是你?哥哥?我现在要是告诉你?,他们都?该死!你?是不是会想要我死?”
这样巨大的问题砸到她面前,她没法反应;几秒后,迅速摇头:“我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样想我?”
他眼神冰冷:“我们才?相处多久,你?知道我什么?我又能认识你?多少?或许,在你?面前,我全是装的,装好人一个。又或许,你?也全是装的,装单纯,装无?辜,装一切跟你?无?关。谁都?说不准,是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就这么说了。”他眼中有凌乱的愤怒和疯狂,“你?是姜家的人,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她又气又伤,犟道,“我不是这样的!我讨厌你?这么说!”
“那你?滚!”
姜皙脸颊涨红,攥着?纱布的手指节掐得森白;她用力盯着?操作台上的水路图,眼里水光闪闪。许城觉得她要被他骂走了,但?她忽然朝他走来,不由分说要看?他手上的伤口。
他心里豁然一片苦涩,别?过头去,反手将她推开;她往后踉跄几步站稳,再度上前;反反复复,船舱里安安静静,谁都?不说话,只有她不断上前、被推开;两人不断打手、踉跄、脚步的循环声?响,像在比谁能犟得过谁。
不知多少次,他再次将她一推,力度并不大,但?船体随水流向右转到极限后,反弹向左,两力相加,姜皙猛地被甩撞到墙壁上,哐当一声?响。
她看?着?他,眼神又无?辜又倔强,两行泪无?声?滑落。
许城无?言。
姜皙面无?表情,好像流泪的不是她,执着地再度上来给他清理伤口。
这次许城没动,任她由她。她先给他清理手臂上的碎玻璃渣,想起他打破车窗,徒手穿过裂玻璃的画面,只觉从手指到心头一抽一抽地疼。
玻璃渣拣出来,棉球蘸了酒精,擦拭上去,他疼得手臂上肌肉直弹,人也直抽气。
姜皙立刻低头,轻轻朝他伤处吹气,清凉的风缓解了一丝疼痛。
她克制着?,但?眼泪源源不断;当她剪开他血糊的T恤,看?清从?手臂延伸到肩膀后的那一道撕裂的大伤口,泪水汹涌而出。
那时,许城坐在操作台前,姜皙在他身后。他看?见她单薄的身影投射在后视镜里她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只能抬起手臂,拿手肘捂住眼睛,哭得肩膀直抖,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切都?静默无?声?。只有镜子里她薄薄的影子,和夜色里缓缓闪烁的远方的船灯。
她怕他发?现,所以没有哭很久,大概半分钟就忍住了;可拿起棉球,手悬在他肩上,不知从?何?处下手。
许城淡淡开口:“直接拿酒精倒上去。”
姜皙哽咽:“……那会疼死的。”
“伤口太?大,棉絮要是沾留在里面,反而麻烦。”
她一咬牙,迅速倾倒并移动酒精瓶,透明液体飞快冲洗过他整条伤口。许城做好了准备,但?剧痛之下,没忍住惨叫一声?:“啊!”
他疼得整个人一下前倾,双手死死撑住台子;脖子上青筋暴起,背后的肌肉一块块全紧绷起来,剧烈颤抖。
他喘着?粗气,不停调整呼吸,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儿:“好了吗?”
“快了。”姜皙拿纱布沾了酒精,清洗他头上、脖子上、背上的血渍血痂。
化开的血水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纱布。
碰上厚的血痂,她得用力来回搓,他被她搓得摇来晃去,不发?一言。
等姜皙给他包好纱布,已是夜深。
那晚,姜皙执意让他睡床上,她睡沙发?。他疼累交加,并没多言,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许城没起来。
姜皙想着?他太?累了,没有吵他。
早上天气极差,乌云密布,天地间?灰蒙蒙的像入了夜。狂风直卷,风大到能看?到岸上的树林被吹弯了腰。
船也明显受大风影响,时不时摇晃。不过江中不比海上,不至于?让人摔倒。中午,姜皙给许城做了很大一碗焖饭,特意加了几大块牛肉和两个鸡蛋。
她去里间?叫许城吃饭,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因?天气太?差,里间?光线昏暗。姜皙立刻开灯,就见许城双眼紧闭,面颊潮红;肩上、手臂上浮起大片昨夜打斗留下的淤青,青的、紫的、蓝的,骇人得很。
她爬上床,伸手摸他额头,一片滚烫。再摸脖子、腰上,到处跟火炉一样。
“许城!”她推他,“许城!你?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