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脱了桎梏,心跳早已失控,仓皇要走。
许城迅速再度箍住她手腕,将她牵扯到十米开外的玻璃墙边。
墙外,浓云在天空中疾走,一会儿光亮,一会儿浑天。无数条铁轨通向远方。
许城一张脸上全是汗水,头发全湿,眼睛似乎也?是湿的,热气灼灼盯着她:“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姜皙?”
她垂着眸,脸色在天光中发白:“再见。”
“什么时候?”
“啊?”她仓促抬眸,撞见他?一双偏执得可怕的眼。
他?咬牙重复:“再见是什么时候?”
她扭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姜添,他?低头玩着手指。
许城就很?轻地笑了下。
“你说再见的时候,心里想过跟我再见吗?”他?嗓子干燥到裂开,“姜皙,你这?辈子还想再见到我吗?还是你打?算就跟我老死不相见了?”
姜皙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嘴唇轻抿起来?,她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又似乎没有?,最终,问:“这?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许城心里那股痛烧的火又窜起来?,带着委屈,怒意,伤悲,压了声音质问,“那什么重要?”
“活着重要。”姜皙抬头,一双眼迎视他?,倔强、微怒,“许城,我早说了,我不知道你这?九年多是怎么过的,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的。我们已经是完全的平行线。我也?说过,你不用愧疚,我不在乎。我只想保证我和添添的安全。”
“我不是叫你搬到”
她打?断:“搬到你家去吗?”
许城怔住。
姜皙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以前你说谎,我看不出来?。但?现在,我能看出来?了。”
许城浑身的热汗在一瞬间变凉:“你就、这?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忙?你……还是怪我当初骗你……”
他?的挫败与心碎已无力掩饰。姜皙以为?做了决定,内心就不会再起波澜,但?一丝又一丝潜伏的疼痛开始弥漫,加剧。
她僵硬地转过脸,望着玻璃窗外的火车站台。远处铁轨上停了辆列车,人群上上下下。
“许城,谢谢你。真心的。但?我不可能永远被你保护着。我跟添添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很?平坦,但?还活着。心里也?平静。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想倚靠任何人。”
“你现在不平静了吗?”
姜皙一怔,无措地张了下口。
他?直视她的双眼:“为?什么不平静了?”
她眼中闪过慌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过去我靠着姜家,现在,我不想依靠任何人。你也?不欠我什么,不用偿还。”
“可我”他?伸手要触碰她,她慌张后退一步:“你别”
她又不许他?碰她,又要和他?拉开距离了。
他?被刺激得要疯:“我不欠你?好。那你欠我的!”
“什么?”
“你欠我一次告别。你当初怎么消失的,还没告诉我,现在又要逃走?”
姜皙猝不及防,不动声色竖起了刺:“你提当初?”
“对,为?什么不能提?”许城垂眸凝望着她,压抑多年的苦楚委屈愤怒全涌上心头,重逢后,愧疚将他?席卷,可……“你当初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地消失,因为?知道我是线人?你来?质问我啊,为?什么不来??你像我现在拼命不管你怎么推我都要追来问你一样,问个明白啊!你为?什么不问?”
“是,当初我骗了你。可我……”他?嘴唇颤抖,眼圈红了,声音哽咽得不成形,“我没办法。方信平对我,像父亲一样重要。他?被姜成辉害死了;姜皙,我能怎么办?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因为?骗你,我内心都在煎熬。我过得不轻松。或者跟你比不了,可我的痛苦也?不是假的。因为?在感情这?块,我没骗你半个字。你消失后我一直在后悔,后悔那天为?什么要离开那艘船,后悔为?什么不直接把船开走,不管结果如何,就该离开江州再也?不回?去。可后悔没用了。你恨我”
“你恨我,”他?笑了起来?,嘴唇干枯而惨白,眼睛发着灼灼的光,“我不恨你吗?我也?恨你姜皙。当初你为?什么不找我问个明白?你来?骂我、来?怪我、来?杀我都行,你为?什么不来?……”
他?眼中浮起水光,人颤抖得像下一秒要碎裂,极尽委屈,“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消失?是谁把你绑走、带走了吗?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躲着不见我?是。你不想见我,我知道,可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不如一刀捅死我来?个痛快!”
“现在,好不容易再见,你居然又跑?”
姜皙立在车站那面巨大的玻璃窗边,一旁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另一旁,狂风肆虐,灰云低垂。阳光在风卷疾驰的浓云里闪闪烁烁。骤然?间,天暗下去,冷风席卷。高?铁站内众人惊呼于外头遽变的天气。
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敲打?着玻璃墙,整个世界发出乒乒乓乓的水响。
室外骤黑,让室内的光影水银般映在玻璃上。
姜皙觉得自己像这?面风雨飘摇中的玻璃,摇摇欲坠了。
当初……
其?实有?些日子,她想过,去拨通他?的号码,问他?个明白。但?最终……
如果再来?一次,她会摁下通话键吗?
她不知道。
她一直都明白,他?没有?错。可她不知,命运是怎么把他?们推到现在的境地。进不得,退也?不能。
他?有?他?光辉的警察道路,她有?她的无尽漂泊,他?们已是完全不同航道上的船只。
可,明明已不同道,为?何她此刻仍心痛如刀绞?
“这?次再见,我没有?怪你了,许城。”她望住他?,眼睛湿润,“也?不恨你了,真的。你不用再愧疚。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也?过得很?辛苦,我都知道。”
她一句“辛苦”,他?喉中霎时哽得要命,痛如含着密麻刀片。他?深深皱眉,嘴唇颤动,眼泪一瞬就吧嗒掉落,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