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知道王良忠爱吃海鲜,专门选了?这家地道老店。好几?年前结了?个大案,队里来这儿吃过?。那时许城还是个愣头?青。
几?年时光,许城飞速成长,王良忠也有了?花发。他只肯做事,不喜变通,四十?了?还只是个小警员。早年得罪人后受打压,失了?心性,只愿做侦查,不肯向上索求。如今人到中年,忽觉生命匆匆过?半,无所进取。同龄的发小做生意飞黄腾达,找他合伙,他便应了?。
他说当警察没意思,破案容易人际关系难。尤其跑外勤的,风里雨里,累死累活,早就?不想干了?。爸妈年纪大了?,老婆也觉累了?,想换个轻松的活法。
在场警员们纷纷应和,祝他前程远大。
可他说着说着,眼睛红了?;烈酒往嘴里灌,脸孔全红:“我刚入职那会儿在想,我一条道得一直追下去。”卡了?壳,立马又道,“人也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换换路子?挺好。”
“你?们不知道九几?年那会儿,我跟我搭档调查钢铁厂那冤案,有次接到匿名电话,说要砍死我们。哈哈哈,那时是又怕又激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说着,趴在桌子?上,笑了?两声,眼泪直流,“挺好,挺好……”
许城不语,伸手把他头?发边的虾壳摘干净。
其余人也是心事重重,倍感哀愁。
散伙时,王良忠醉得一塌糊涂,张旸和余家祥顺路,把他送回家。
夜里十?点半。许城没心思回家,去了?趟局里。
深夜,公安局并不全熄灯,好些窗户亮着,灯火通明,不知哪个部门在加班。刑警队那几?层今天下班早,只有走廊留了?几?盏廊灯。
许城从电梯出来,白日里明亮忙碌的办公区到了?夜间,昏昏沉沉,像挥不散的缠绕着迷雾的梦。
他穿过?偌大的寂静的办公区,走进办公室;没开灯,坐到办公椅里,仰头?,闭眼。夜色轻抚他的眉眼,下颌和喉结的弧线勾勒得清晰。
他像要沉沉睡去。
街道上传来一声汽笛,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眼神空洞而无望。
就?这样一个人在空荡昏暗的夜色里静坐不知多久,得走了?。
他站起身,肩膀松垮,不似人前那挺拓模样,要出门前,又走到窗边。
隔着一面玻璃,世界很?安静,大都?市处处灯火辉煌。远方,一条江水横穿而过?,江面上有亮灯的夜间游船。
而摩天轮,在闪烁着。
小小一个发光的圆圈,挂在远方。
许城望着那个方向,目光寂寥。
*
昨天下过?雨,路上有些泥泞。下了?公交,姜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走。
“好吃吗?”她说。
姜添吃着一根彩色的波板糖:“嗯。”
“我早上没有生你?的气。”姜皙说,“我就?是有点累了?。”
姜添吃着棒棒糖,说:“累了?,睡觉。”
姜皙微笑:“嗯,回去就?睡觉。”
两姐弟并排,姜皙说:“添添,姐姐有时候,觉得带着你?,有点累。但,只是有时候,你?不要怪姐姐。”
姜添专注地吃着糖,说:“姐姐累了?,就?睡觉。”
“嗯,睡觉。”
“添添,喜欢,姐姐。”
姜皙浅浅笑了?,轻搂住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肩上靠了?靠,柔声试探:“添添,我们过?几?天去坐火车,好不好?”
“不好!”姜添立刻拿肩膀抖掉她的脑袋,“我不喜欢火车!不喜欢搬家!”
“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家,姐姐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不要!我不喜欢!我要跟潘老师吴老师小光小雨辰辰玩!我不要!”
姜皙说:“那你?留在这儿,我自己走。”
姜添不讲话了?,咬着糖,侧脸可怜巴巴。
姜皙心有些疼,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邱斯承实?力?雄厚,她实?在不想跟他纠缠。
明天去辞职,拿到薪水,后天就?离开。
她调整着旅行包的肩带,忽觉身后有人。姜皙回头?,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男人,低头?快步走在马路牙子?上。
姜皙警惕了?,尽力?加快脚步,小声:“添添,我们走快点。你?帮我背包。”
姜添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很?乖地背上包,跟着她加快脚步,只是嘴巴仍执着地吸溜着波板糖。
从公交到巷口有一小段路,姜皙祈祷那人只是路过?,她抓挽着姜添的胳膊,绕进长巷,边走边回头?望,可那男人跟上来了?。
巷子?里一排明亮的路灯,但寒冬夜深,一个人也没有。反倒是路上好几?处岔口,是通向江边的曲曲折折的细小楼梯。
恐惧像深夜的冷空气随着呼吸钻进姜皙身体,她竭力?往巷子?尽头?走。可身后的脚步声更快更近了?,眼见巷子?旁出现一道小岔口,姜皙立刻说:“添添,你?快去叫……”
话音未落,身后的人加速冲上来。
姜皙骤然被?从背后捂住嘴,她想扒下那人的手呼救,但来人捂紧了?她,又钳住她的手,轻易就?将她抱起拖走。
姜皙发不出声音,惊愕地盯着姜添,拼命呜咽。但姜添只是侧着身,拿眼睛斜视着看?她,想了?几?秒,又愣愣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