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从面色一沉:“容欢。”

容欢浑无所惧,龇牙咧嘴:“别让我瞧不起你。”

*

信王为什么会死?因为他挡了某些人的路。

陆涟青挡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人的路,自他从阜阳杀回京师,自他占有这个权势滔天的位置,自他成为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每天都有无数人想要他死。

事实上陆涟青所挡的非但是敌对者的路,他还挡住了曾一度为他所庇护的人的路。

太后,从未真心信任过他。随着信王重权在手,太后的心只会越加不安,暗藏异心秘而不发,撕破脸皮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过了这个新年小皇帝也才只有六岁,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太后母子安然栖身于信王羽翼之下,相互从未表露出任何反目迹象,既然能够相安无处地度过往后那么多个年头,这辈子又为什么会这么快露出端倪呢?

温浓告别杨眉辗转来到织染署,盯着宫门门楣上的那三个字,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急促跳动。

春芳百锦图为太后钦点,由织染署百余女工日以继夜倾力打造,原意是想以小皇帝的名义赠予陆涟青及他的未来王妃的大婚之礼。

这副图在上辈子没有任何意外地送到了陆涟青手中,由于其所代表的造诣价值之高,又赋予了当今圣上与太后难言可贵的诚心与用意,因此常常被放置在陆涟青触手可及的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这副春芳百锦图真的有问题,那么的确极有可能存在致使信王丧命的原因。

问题就在于春芳百锦图到底蕴藏着什么秘密?

温浓皱眉回想杨眉意有所指的那席话,春芳百锦图中隐藏的秘密与容欢有关,而能够置人死地的秘密,是否正是容欢与织染署之间唯一联系得上的无名水毒?

香。

温浓想到了当初错误混入那批次的香珠瓶,还有香珠的制造者常制香。

能够杀人于无形,非但是服食,还可能是味道。春芳百锦图最大的特色就是香,相传为了达到栩栩如生、仿若身临其境的奇效,纺织过程中所用的一针一丝采用大量花甘蜜露捣炼浸染,完成之后再用精心炼制的蜜丸香珠重复薰染,春芳百锦乍一现世,那是织染署联合造办署共同打造出来的盛世奇观。

这里面的香,会否正是杀人无形置人死地的那枚凶器?

温浓需要考证这一个可能,她必须亲自来一趟织染署查明情况。

天色俨然不早了,可正是为了避人耳目潜进织房,温浓才会挑这个时候来……当然她也可以入夜之后再潜入,只是天黑之后比较没胆。

温浓承认她比较怂,还很怕死。

眼看晚膳时间已经到了,如果这时候回永信宫,她怕自己回去以后就不想再出来,更怕回去见到陆涟青之后不知应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陆涟青真是重生的,他会否发现自己跟他一样?那他心里又是怎么看待她的?温浓乱糟糟地想着,有些唾弃,又有些颓丧,还有点恼。

反正心情不怎么好,温浓干脆趁这个机会翘家,不过行动之前她悄悄张望,也不知陆涟青派在暗中的人到底在不在,会不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跳出来保护她?

可惜观察半天也没见什么踪迹,温浓略略失望,不过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跨出一步,进入久违的织染署里。

脚还没点地,远远听见一声媒婆吆喝:“哎哟!这不是咱们阿浓姑娘吗?”

温浓背脊一僵,扭头发现了那位接替李监查位置的钟司制,不久之前彼此还才刚见过一面。

“这个时间节点大伙都走得差不多了,还好我留着些事善后没走,不然可就白白错过了。”钟司制挽着她活着闺女回门:“今日怎么得空上织染署来探望我们?”

温浓刚要张口,钟司制立刻表示懂了:“听说造办署那儿出了事?唉!我就知道那儿风水不好,远不及织染署风水宝地,你看看咱们这出来的李监查、还有你,啧啧……从咱们这儿出来的个个水灵,全是人才。”

温浓木着脸听完她的絮絮叨叨,轻咳一声:“钟司制,你刚忙完肯定还没吃晚饭吧?天色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

“不成、不成,哪能让你独个儿在织染署里没人陪伴?”钟司制体贴说:“饭可以晚点再吃,我陪你到处走走?对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温浓实在盛情难却,眼珠一转,佯装黯然:“我也没别的地方去,就是心里苦闷,想着四处走走,一不留神就来了这里……你也知道信王殿下改了婚期,有意换娶另一位郭家小姐,我心想着咱们织染署里的那副春芳百锦图日后定是送给他俩作成婚大礼罢?”

钟司制一听就悟了:“别难过,听说前些日子殿下携你一同前往舒光斋赶赴太后娘娘的小家宴,想必你在信王殿下心中地位不比那位郭小姐低。”

温浓唇边抿着苦楚的笑,钟司制一边积极安慰一边陪她往署里进,不由自主就顺着温浓的脚步往百锦图的坊室去。

“你说李监查怎么好端端就碰上那样的事?”宫里谣传不断,钟司制说起这事,也是一副怪力乱神的小心翼翼,“还有常制香,从前我与她共事,也没见她这么想不开。”

“你与她曾共事?”温浓捕捉到一丝讯息。

“可不是嘛,我原来是造办署的,最近才调来织染署的,这事李监查没同你说?”

容从接手尚事监以后各署人员皆有调动,倒不是什么稀罕事。温浓心念转动:“那你对制香也有一定也了解吧?”

钟司制笑笑:“何止了解?我原来也是制香,不过论手艺不及常制香罢。”

温浓眸光一闪,故作欣羡:“我听说春芳百锦图所用的一针一丝采用的是花甘蜜露捣炼浸染,继而再用特级蜜丸香珠重复薰染之后才能用,听说这香气凝实不散,百芳流转,也不知能否有幸见识?”

钟司制解释:“确有此事,不过蜜丸和香珠正待进一步研制,目前还在试炼中。”

“我在造办署也算待上一小段时间,怎没见到哪个工房在做这批蜜丸与香珠的研发,还以为已经制作完成了。”温浓转念一想,如果容欢已经动手脚,那应该是混入了线丝料子里边才对。

“上回我来时隐约闻到一股淡香,芬芳缭绕,属实令人钟情喜爱。”温浓腼腆说,“我与信王殿下亲近时,偶尔会想若我身上染上这样的香气,兴许信王殿下会喜欢……”

她作小女儿娇态,言外之意是想表达博宠之心,钟司制立刻露出意味深长地笑:“谁不喜爱香花美人?你来找我就对了。”

温浓欣然颌首。

钟司制领她往库房里去,这地方温浓来过,储放的都是从造办署运来的香料,用以染色、调香等功用。温浓走近几步,忽而看了眼天色,天已全黑,阴云罩月,漫天无星。

就在这时,钟司制将门阖上,连同温浓与她本人一起反锁了。

温浓盯着钟司制面上诡谲的表情,眉心一拢。

132. 周旋 温浓没皮没脸画大饼。

温浓瞥了眼那道被反锁的门, 状作不明就里地堆起笑:“钟司制,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