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相信我,绝对不能退,退的时间久,要么忘记反抗,要么忍耐太久出现反弹。”单雯扬眉,气势十足:“他不是自以为摸准我们心理,认为我们被捏着软当敢怒不敢言吗?我们偏去告官,告到天下皆知。”
“我钱庄中存下的钱财不少,买下一座纺织厂绰绰有余,到时间你们给我做工,工钱照发,别怕,他威胁不到你们。”女工们怕告官导致她们以后没工作,厂主何曾不怕?不到走投无路,谁会去一家明知道拿不到工钱的纺织厂做白工,“看着吧,你煽动她们一同去告官,拿到工钱后集体辞去工作,不出几天,那人求着纺织厂脱手。”
厂主没想到女工竟去告他,在他心目中,女人的性格定格在柔顺,他大发慈悲给抛头露面的女人做工的地方,让她们赚微薄的薪水已是大善人在世,女人就是不识好歹!
一切如单雯预料的进行,负责此事的是名好官,厂主想行贿,被他严厉斥责,在判处厂主时多加一项罪名妄图贿赂朝廷命官。
没人愿意来给他做工,眼看着厂子即将砸在自己手里,一听说有人想买,尽管价格偏低,远远比不上厂子的价值,厂主一咬牙,决定卖出去。
多少可以回本。
等过段时间听说买他厂子的是他手下某位女工的老师,一口老血梗上喉咙,差点被气死。
尤其是对方在拿他的纺织厂做好事,登报说谁被主家拖欠工资的,尽管报官,她给她们撑腰,来她厂里做工,不用担心没工钱养活自己。
“百姓被压榨几千年成为习惯,实在过不下去才反抗,我们不应该站着说话不腰疼,所有人都得生活。反抗的人,拿到当月的工资,可代价是无人雇佣,看不到后路,少有人肯下狠心做到烈士断腕。”单雯给杨云娘解释她做法的缘由:“我也不应该免费资助她们。升米恩,斗米仇,若是有心思的,哪怕借钱,也会坐火车来北平,若是抱着得过且过心思,认为忍忍熬过去便万事大吉,大家全是这么过来的,那我也没法子。我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杨云娘恭恭敬敬道:“老师仁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之后,果真陆陆续续有女的前来投奔,或是被拖欠工资,或是听闻家中欲卖掉她,或是不想所嫁非人……单雯把她们尽数安排进纺织厂,工作改成轮班制,六小时一换,相对的,工资会减少些许,想加工资就自主选择加班,不过哪怕是每日光是上一班,一个月下来也有五银元,足够温饱。
那些女工,暗地里偷偷称呼单雯为活菩萨。
而她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活菩萨’,在夜深人静之时,抱着小白象雕塑痴痴自语:“琴琴,你看,好多人选择反抗只需给她们选择的机会。”
“现在的人间,你是喜欢的吧?”
79、神壕文里拆红线...
一年后,林悦习成,起艺名青鸾,在奉天开始登台唱戏,震惊四座,被爱好戏曲的人捧为青帝,成名剧便是《凰》,许多人慕名前来,她仅唱女报上登出过的文章由单雯改编成戏曲,由于唱得好,别人愿意迁就她,听这些戏的时间长久,自然被潜移默化某些观点。
次年,临时大总统改国号为中华民国,定年号为民国元年,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同年二月十二,隆裕太后代宣统皇帝颁布退位诏书,各地兵变,军阀独立。
单雯等人借此机会,回奉天重开女学。
皇帝退位,曾经的禁令不复存在。
“简直难以想象,皇帝,就这么没有了?”石桥现在依旧不敢相信,那是皇帝啊……改朝换代她能理解,但是把皇帝当一个职位撤掉,显得有些不真实。
可它偏偏是真的。
“我觉得挺好的,由皇权□□进入民主社会。”单雯握着钢笔,在纸上写下“民主”二字:“这俩字意义真美,对吧?”
石桥微笑:“是我看过最好看的字。”
“石桥,关于学校,你先开着,我有点事先离开几天。”
*
上海。
“单先生想与我们合作?”负责人露出职业性笑容:“我们老总听说后打算亲自前来与单先生商谈,明日午时在品味居,不知单先生可有时间?”
老总,真是稀罕词儿,以前都是管叫大老板的。
单父砸吧砸吧嘴,果断答应下来。
单家欲进军服装行业,然而这块大蛋糕已经分割得差不多,虎口夺食得一定的实力和机遇方能成功,实力单家有,机遇……跟他谈话的负责人是这行业的龙头老大“彩云”公司的员工,最近到上海来是想做一笔大单子,出于某些不知名原因,反正这公司放出风声来找人合作,一起分蛋糕。上海的服装业当时就产生波动,单家在凶狠厮杀之中拔得头筹抢到交流机会,接下来唯需说服“彩云”的老总,他们拿下这笔单子是唾手可得。
“爸,生意谈成了吗?”马车上,单大少爷迫不及待询问。近来单父开始逐渐放权给他,可是这件事上他是二话不说亲自出马,足以证明其重要性。
“十有八九,只等明天和对方的老板见上一面。”单父胸有成竹,但是……“若是打听得到那人的爱好再好不过。”不说贿赂送礼讨好,至少别犯讳吧。
第二日,品味居某间厢房中。
“你你你你你”单父抖着手指着房里的人,那人正展开报纸浏览,大半张脸被报纸掩盖,依稀瞥见温婉眉目。
她不紧不慢放下报纸,微微抬起头,逆着光含笑招呼:“好久不见,爸。”
真是很大的惊……有惊无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别说笑,我在这里的缘由,昨天不是知晓?”
“彩云”的老总。
单父是知道近几年的变化,不少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以及有穿露胳膊/露腿衣服裙子的,聒不知耻出门,“彩云”看准商机,第一家出来做“短袖衫”“无袖衫”,直接分去大部分肉汤,之后等其他人发现其中利益赶来分食时,单单剩下残羹剩饭给他们,饶是如此,他们亦是如见到腐肉的秃鹫,拥堵齐上。
单父本身看不起那些伤风败俗的女人,只是想想赚到的钱,闭口不谈,不参与抨击,对外声称管不到别人身上,管好自己家就行。
还拽出一句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嗯,至少“严于律己”他有做到,凡是他管得到的,家中妻子和女婢哦,现在该叫女佣,大总统不许有仆从出现必须穿长袖,前段时间有名女佣人羡慕别人可以夏天穿短袖,清凉爽快,被单父听到,二话不说将人赶走。
单父想要甩袖离去,然则考虑到他今天过来的目标,脚怎么也迈不开。
单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爸,您不坐吗?茶水是您最喜欢的碧螺春,一会儿服务员拿菜单过来,您……”站着形像多不好呀~
后面的话不必宣之于口,单父黑着脸坐下,倒一杯茶一饮而尽,茶水的清香抚平他复杂的心情。
“……合作的事情是你故意的,你想见我。”
“对一半,合作的事是真的,合同我有带过来,放在包里。至于一定要约您出来的原因……您宣称我病逝,我总不能大摇大摆归家吧。”单雯拿出一个小本子,推过去给单父,“我回来,是想送它给您。”
单父不见外地打开本子,目光飞速扫下,又使其竖起,四指屈起抵着封面,协助拇指令小本子哗啦啦翻页,极快看完那十几页,“你给我存折有哪门子用?告诉我你这些年赚到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