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本来是死对头来着虽然是他单方面发起的怎么就跑偏了呢,还偏到姥姥家了。

仔细想想,苏逸好像根本就没回应过他莫名其妙的针对,也许是因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现在不愿意这么想。人一旦自己心思歪了就喜欢把所有细节都回溯一遍,然后全往歪的方向揣摩。

比如生日的时候苏逸这么在意他带的蛋糕,是不是暗示了什么?比如无端端被张源找麻烦也没跟他生气,是不是独一份的宽容?还比如……有求必硬,是不是说明对方对他也有欲望?

从感情谈到肉体简单,从肉体谈回感情真麻烦。

周泉阳拎着一次性洗漱包回来的时候,那俩人都已经躺进帐篷准备就寝了。他拉开拉链一看,苏逸睡在左边,而钟喻居然没自觉睡右边,占了中间的睡袋,还跟人聊天呢。苏逸虽然没他这么起劲,但也会应两声,不至于让他唱独角戏。

周泉阳僵着脸踢了踢他的脚,“你睡旁边。”

“为什……”钟喻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图中间最暖和是吧,行行行让给你。”

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从睡袋里蠕动出来,又飞速地躺进右边的睡袋,“我靠冷死了,我这是给你暖床了啊皇上。”

周泉阳倒是没想到中间的位置最暖和这茬,犹豫一下又碰碰苏逸,“……你想睡中间吗?”

完全无视旁边钟喻快瞪出来的眼珠。

苏逸拒绝他:“不了。”

周泉阳就脱了外套钻进中间的睡袋里,果然已经被钟喻睡得很暖,这才扭头看他哀怨的脸,笑道:“谢了爱妃。”

钟喻回他一声冷哼。

作为高中生的生物钟还在,加上天气冷,他们没熬多晚就开始逐渐睁不开眼。钟喻刚打两局游戏就嘎嘣一下睡了,手机屏幕还是游戏界面,对话框弹出一串脏话,都是骂他怎么突然不动的。周泉阳观战也观困了,帮他锁了屏,又扭到另一边看苏逸。

苏逸耳朵里塞着耳机,睡姿标准地仰躺,眼睛是闭的,但不知道有没有真睡着。

虽然是大号帐篷,但三个大男生都塞进去还挺挤的,基本是肩膀抵着肩膀的程度。周泉阳迷迷糊糊间想把手臂抽出来,不知道压到哪里,即时感觉苏逸反应挺大地抖了一下。他眨眨眼,过了一会才猛地意识过来,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压到你手了?”

苏逸手上的烫伤应该还没好。

“没事。”苏逸也轻声说。

周泉阳挺愧疚地往钟喻那边挪了挪,“对不起啊。”

没再有回音。

这是生气了?周泉阳盯着拉链漏进来的那条光线想,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可是他没应啊……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不会被压裂了吧……

光影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色块慢慢被水稀释开似的,他在视线里完全失去颜色意识的时候突然睁大眼睛,深呼吸想把瞌睡呼出去。转过头看苏逸,恰巧看到他往睡袋里缩了缩,眉头还微微皱起。

“……”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一片凉,“很冷?”

苏逸挺怕冷的,这事他谁也没给说过,反正也只有奶奶会操心让他多穿几件衣服。今天出门的时候奶奶还没能从床上起来,他只在门口看了一眼,老人闭着眼睛,眼皮耷拉出一道阴影。他没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掩上门。

周泉阳的手太暖了,他甚至怀疑对方偷偷在睡袋里偷偷藏了热水袋,贴上来的手熨帖得让人想眯着眼睛蹭蹭,他克制了一下才没有这样做。

“是不是很冷?”

等了几秒没听见回答,周泉阳又问了一遍。

苏逸回过神,睡袋虽然盖过了口鼻,还是觉得有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他听见自己模糊地“嗯”了一声。

这回轮到周泉阳没接话,他眨了眨眼睛,又觉得懊恼,冷就忍着,这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想侧过身去的时候,一件外套突然盖了上来。

“靠,我衣服被钟喻塞肚子下面了,害我摸半天。”周泉阳不仅把自己的外套裹到他身上,还半扑到他身上把他塞在一边的外套也扯出来,“冷就盖着啊,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外套也能盖。”

他的发茬戳到苏逸脸上,刺刺痒痒的,但苏逸没有动,任人窸窸窣窣地把衣服全盖到自己身上。他甚至还帮着把衣服边缘塞到身下,把人束得像个木乃伊,乍一看还以为是他抛的尸。

周泉阳觉得自己刚闭上眼就被钟喻叫起来了,对方还不叫醒他不罢休,扒着他的肩膀死命摇,“快起快起快起快起床啊阳哥……日出日出日出要日出了……!再睡就赶不上了我真求求你了!”

周泉阳烦得不行,一巴掌过去人总算安静了,但也没法继续睡了。

“我靠怎么这么冷!”他赶紧又把手缩回衣服里。

“起来动动就不冷了,快!”钟喻怕他又睡着,又扒拉他。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扒拉了行吗……”周泉阳抹一把脸,稍微精神了点。

旁边的苏逸已经起来穿衣服了。

营地里这个点起来的人还不少,估计都是冲着日出去的,从周泉阳出帐篷到上山这段时间都有人陆陆续续从帐篷里半死不活地爬出来。

用冷水洗了把脸之后瞌睡已经完全被消灭了,他们到达山顶的观景台时天边才翻起一点白,但没过多久就越来越亮,太阳要出来了。

钟喻赶紧把手机掏出来,太阳还没影他已经拍了上百张,周泉阳揣着手往不远处的苏逸一看,发现对方居然也端着手机在拍呢。

是拍给奶奶看的吧。

大概过了十分钟,金光刺破云层,太阳从视野尽头升起来,像极烫的火种,把天幕烧出一个漏光的洞。

四周人挺多,但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远处灰蓝的地平线和橙红的太阳,金晖从最远的平缓山脊铺到钢筋水泥,热油滚过似的把地上都烫活了,城市也慢慢苏醒过来。

周泉阳回过头,迎上钟喻复杂的眼神,大概有三分欲言又止三分不解三分震惊还有一分迷茫。

“怎么了?”他有点莫名其妙地问。

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后苏逸就没拍了,被油黄的阳光照得眯了眯眼,垂下眼帘,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山上风有点大,把他头发吹乱了,但应该还是头发乱的人里最好看的。

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后就是骤降的海拔,一大片下沉的城市,空中金灿灿圆滚滚的锋利太阳。

周泉阳觉得转变的契机应该是自己跟到他家去的那次,被大家架在空中的高高在上高岭之花第一次在他面前融入凡间,不是无可挑剔的模范优等生,是奶奶眼里有小缺点的孩子,是阿姨眼里笨手笨脚的厨房帮手,是小黄眼里的香饽饽。

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