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先前觉得,到了三个月,还可以撒撒娇争取些时日,但眼下觉得,三个月后,若花颜坊还是如此,恐怕他真要接手过去,让她只等着收钱就好。
果然,饭后,谢尧看了她一会儿,察觉她眉间愁绪,对她说,“还有七十五日。”
玉梨叹口气,“知道了。”就算没有这许多日,她的金子也快花完了,她打算把祥福斋的流水先填些进去,至少真撑到他立下的期限。
要是不成功,以后就真的只能吃他的软饭了。
见她叹气,谢尧把她拉进怀里,“如此难办,我当真丝毫忙也帮不上?”
染新的足够鲜亮的丝线,除了钱财,还需要时间和人力,即使是摄政王也得慢慢来,他已经给了她人和钱,难不成他亲自来染坊帮着染丝线不成。
想到他灰头土脸,满手染料那画面,玉梨就想笑。
谢尧把她的脸正过来,细细看她。
玉梨双眼晶亮,眸子清透如一汪纯净的湖水,即使有风来吹皱湖面,也丝毫不改本色,世间所有的杂质都能在其中濯洗干净,沉到眼底,不影响本来的纯净。
她面带无奈,又勾着淡笑,大概是觉得他难应付,却又看得到他好的一面。
他与那些满是瑕疵的杂质没有多少分别。
脑中闪过一双充满了怨毒和贪欲的眼,和一双双冷漠或惧怕的眼,谢尧忽地将玉梨松开,侧开腿把她放下。
“去忙你的事吧。”谢尧淡道。
玉梨愣了一下,谢尧看过来,“还是想早些和我睡下?”
玉梨抿了抿唇,他神情深邃莫测,刚刚才把她松开,虽然还站得很近,但他分明想拉开距离。
他近来就是有些奇怪,玉梨猜他还憋着气,但他也不想对她施压,她又无法放弃花颜坊去讨他欢心。玉梨选择了暂且搁置,“好吧。”
玉梨去了书房,展开厚厚的册子,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色彩名,靛蓝湖蓝水蓝,朱红品红洋红,还有许多没有命名的只用一根根丝线代替的。
玉梨觉得压力山大,头都疼了起来。
平时谢尧不让她做这些,她兴致勃勃,今日主动让她来,她反而心生抵触。
逆反,人的本质就是逆反。玉梨忍着躁意,提笔写了几个配方,连字迹都越写越潦草。
玉梨丢下笔,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一口气,压力大,无法缓解,不想干活了。
玉梨忽而起身,绕过回廊走回了正厅。
走到门口,见谢尧正在摆弄她没有完成的插瓶。
春花繁茂,她采的这些花色彩,枝条均不统一,做插瓶也该是热闹茂盛的,但谢尧正拿着花钳,把枝条的叶子,分支全剪了。
见玉梨走近,他只抬眼瞥来,垂眸继续剪,当着玉梨的面,把花朵也剪了。
玉梨感觉到他那一眼的凉意和威严,心里大跳,不敢去阻止他。
谢尧手里不停,花钳合紧的咔哒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密,最终啪一声,花钳被放置在桌上。
谢尧手中只剩下一串明黄的,一片叶子也没有的迎春花。他放在插瓶中,看向玉梨,“这叫一枝独秀,好看么?”
玉梨不想再去搞研究,昧着良心说,“好看。”
谢尧眉梢挑了挑,玉梨走到他身边,“夫君品味独特,这朵迎春花要是在方才那一堆花里头,只能算是增添一点儿色彩,经夫君这样修剪一番,当真配得上一枝独秀之名,即使是插花名家看了,也要赞一句好意境。”
玉梨实在不想去干活了,彩虹屁吹得上天,不管谢尧爱不爱听,至少她摆明了哄他开心的态度,他要再让她去忙,就不礼貌了。
谢尧看她一会儿,笑意渐渐自嘴角溢开,直达眼底,“再多说些。”
莫测的沉晦一扫而空,他明眸皓齿,唇色淡红,眼底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一副我知道你在拍马屁,拍得很拙劣,但就喜欢你用心讨好的样子。
玉梨顿觉屋里的春花逊色,试验数据乏味,这么美丽的春天,这样俊美又贴近的人,她该好好享受享受。
第46章
厅里烛光亮堂, 谢尧着一身玄黑襕袍,眉目间堆积着经年累月的威严,即使笑起来, 也化不开周身迫人的距离感。
可此时他在一堆粉的白的紫的碎花里,他身上还沾了绿叶,仿佛生机眷顾他, 又或是生机自他身上长出,最近的那朵明黄迎春在他冷白的鼻梁上投下淡淡暖黄。
那双幽邃的双眸看着她,似笑非笑, 有宠溺,也有慑服。
玉梨心中情愫混杂,最终被莫名的飘飘然占据, 管他呢,眼下他把她当是他的, 他何尝不是她的。
玉梨鬼使神差走到他身旁, 推开独树一帜的插瓶,旋身坐在他腿上,同时勾住了他的脖颈。
眼看他的神情愣怔了一下, 垂眸看来,玉梨心跳如擂鼓, 仰首含住他的下唇。
感觉到他僵了一瞬,周身体温刹那攀高, 玉梨心里暗喜, 更加肆无忌惮。
玉梨吻他一会儿, 但他没有主动迎合,她退开些,他双眸幽暗, 胸口剧烈起伏,在她双眼和双唇间流连。
不是无动于衷啊。
玉梨要继续,谢尧捧着她的下颌,双掌覆盖她半截脖颈,半片后脑,半张下颌,不让她动。
“做什么都没用。七十五日,一天也不能多。”
玉梨心塞了一下,她在他心目中就是这样一往无前又不择手段的人?
“好吧,我知道没用,就七十五日。”玉梨抬手拉开他的手掌,作势要从他腿上下来。
谢尧眼眸渐暗,松开了她,玉梨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谢尧垂眼看着脚边花叶,抬脚重重碾上去。
余光瞥见玉梨在门口没走,她关了门,风一般转了回来,撞进他怀里,捧过他的脸,“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