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听着两人闲聊,暗自打了个呵欠,下车前对?赵繁和声?细语地好一通感谢,对?上官桀的盯视视若无睹,只是临走时规矩地行了礼,便转头进了客栈。

客栈里安静得?很,后院空无一人,裴溪亭哼着歌往房间走,前头的门突然开了。

俞梢云走出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两眼,才说:“裴文?书?可算回来了,殿下今夜闲暇,你进屋学琴吧。”

学琴

门是关?着的, 屋内香几?上的荷花木制小炉熏着荷露香,清香中微微有一丝涩意。

裴溪亭坐在琴桌前,认真地回答太子的问?题, 都是些基础知识, 问?一句答一句, 也算对答如流。

“虽说?都是些简单的,但你从前没有习过古琴, 提前准备, 算是用心。现在, 我给你演示一次指法。”太子没有抬眼,淡声说?, “我也是第一次做老师,若是快了慢了,你说?就是。”

裴溪亭点头,说?:“好。”

太子抬起右手,轻轻放在琴上, 食指向内拨弦, 那手似冷玉雕琢一般, 裴溪亭看得极为?认真, 当然?, 听?得也认真,虽说?他提出与太子学?琴是为?了增加单独相处的机会、拉近距离,但太子既然?教?得认真,他就也要认真学?,不能辜负。

太子不急不缓地将右手指法演示了一轮, 说?:“可记住了?”

“记住了。”裴溪亭说?。

“那你来一次。”太子说?。

裴溪亭说?:“我没有琴。”

“就用它。”太子看着面前这把琴,淡声说?, “仔细着些,弄坏了,我自?会与你算账。过来。”

裴溪亭应了一声,起身端着小方凳走?到?太子身旁,撩袍坐下了。

一方琴桌,两个大男人必得挨得近些,裴溪亭的右臂无法避免地轻轻地蹭上太子的左臂。若是师生,这般近的距离,对于学?生来说?实在威压过强,若掺和点别的情绪,这样近的距离也实在让人紧张。

裴溪亭抿了抿唇,说?:“我开始了。”

他学?着太子的指法,食指向内拨出一声琴音,正要换指法,太子却叫了停。

“肘腕平悬,要稳。”太子伸出右手,放在裴溪亭的手侧,“手掌稍微往下俯,指头往上些,拨弦的时候不要抖。”

太子看着裴溪亭调整,说?:“再来一次。”

裴溪亭做了次深呼吸,又试了一次,太子没有说?话,他便?继续了。如此,他试,太子指正,将右手的基础指法尝试着练习了一次。

“不错。”太子说?,“以后?要勤加练习……怎么流汗了?”

他终于偏头看向裴溪亭,却见那张白皙的侧脸微微地发红,鬓边还出了汗。

“我有点紧张。”裴溪亭如实说?。

太子看着他,“为?何紧张?”

可能是现在是晚上,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挨得太近,胳膊上的布料磨蹭声虽小,但存在感极强,就像太子这个人一样。

裴溪亭蹭了蹭指下的琴弦,只说?:“我怕学?得太慢,您会嫌我笨。”

“只要认真学?,笨一些也无妨,我又不要求你成为?古琴大家,只当是修身养性。”太子淡声说?,“学?琴如写字,应当摒弃杂念,心要静。”

裴溪亭说?:“我记住了。”

今夜倒是格外乖巧老实,太子看了裴溪亭一眼,说?:“再练一次,我说?什么指法,你就演示什么指法。”

琴音一声一声地打在窗上,偶尔夹杂着太子简洁的指正和裴溪亭的应声,听?着倒真像一对师生。

俞梢云抱臂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游踪轻步入内,瞧了眼映在窗纸上的两道人影,胳膊挨着胳膊,委实亲密了些。

俞梢云看着他的神色,轻声说?:“用的还是殿下的琴。”

寻常师生间都少有学?生用老师的琴,更别说?是太子做这个老师。殿下金尊玉贵,却也要避免琴多落灰,这些年来身旁只有那一把灵机式,连下宁州都随身带着,可见爱惜,如今却要个还没入门的学?生拿来练手,两人琢磨着,都觉得此间有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但游踪自?来是一等一的沉稳,俞梢云性子虽然?比他活泛得多,却是跟太子最久的近卫,谁都知道不能也没必要多嘴。

殿下心中自?有分寸。

“鹤影。”

太子的声音传来,游踪立刻推门入内,轻步走?到?琴桌前,捧手道:“殿下。”

裴溪亭停下动作,太子看了他一眼,说?:“练你的。”

裴溪亭说?:“噢。”

游踪目不斜视,说?:“梅花袖箭和假王三已经押入暗牢,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太子看着裴溪亭的手,说?:“杀。”

裴溪亭指尖一颤,琴音滑出去,余音嗡鸣。他说?:“手误。”

“你有异议?”不等回答,太子隔着袖子轻轻握住裴溪亭的手腕,“不是说?了么,手要稳,心要静。”

裴溪亭叫冤,说?:“我只是一个新手,哪能有那么高的境界?”

太子没有再训他,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摁了下他的手腕,说?:“放松,你是抚琴,不是打拳。”

裴溪亭做了次深呼吸,再次放松了下来,说?:“我哪有什么意见,就是好奇,您为?何不审问?她们?说?不定?能从她们口中得到?些线索。”

“鱼已入网,迟早会被?我一网打尽,碾为?烂泥。”太子看着裴溪亭的侧脸,“你想知道什么?”

“果然?,什么心思都瞒不住殿下。”裴溪亭偏头回视,“我想知道那个假王三为?何要害思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