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跟着太子去了汤泉池,是室内汤泉,一应家具陈设十分清雅,以香楠和水楠为主,色清而香,有些面还结出了自然的山水纹路,俨然是极好的木料。楠木的清香与岸边左右两尊荷花盏熏炉燃着的清淡竹香混合交融,清淡舒心。
浑身湿答答的很不舒服,裴溪亭此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水,“殿下,我们一起泡吗?”
太子从未和人下一座池子,心底根本没有允许裴溪亭一同下水这种念头,闻言偏头瞧了裴溪亭一眼后者眼冒绿光,很像小大王直勾勾问他要肉吃的模样。
太子顿了顿,说:“你可以选择等我泡完。”
裴溪亭立刻说:“那我都熏入味儿了。都是男人,不必避嫌,我们一起泡吧。”
怕太子反悔似的,裴溪亭三两下脱了脏衣服,只剩下一件纯白里衣湿漉漉地贴着肉,显示出年轻人修长瘦削的轮廓,腰细腿长,唯独屁/股有点肉。偏偏他没觉得哪里不妥,一边解着发带一边抬头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外头雨声沉闷,从那纯白里衣的衣摆滴在地上的水声却清晰明了,接连不断,让人无法忽略。
太子看着毫无自觉的裴溪亭,仍旧不语。
裴溪亭也跟着静了静,想起太子先前说不必来人伺候,他反应了一下,疑惑道:“您是要我伺候您吗?”
太子不喜沐浴时身旁守着人,自然没这个念头,闻言却说:“会伺候人么?”
裴溪亭还真没伺候过谁,但是他心底不把这当做伺候,那就不是伺候,而是把握观赏人体模特的机会。于是他爽快地邀请说:“您来做第一个?”
太子看着裴溪亭,慢条斯理地张开双臂,“过来。”
那声音好听极了,裴溪亭耳朵有些痒,走过去找着太子的腰带看了看,好在不是什么复杂的样式。腰带落地,袍子松开,他绕到太子面前,抬手解开外袍上领那颗玛瑙扣子,不太熟练地扒了下来,再去解里衣扣子。
太子看着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人,没有阻拦,里衣敞开那一瞬间,裴溪亭眼中果然露出惊愕。
眼前这具躯体的确是静心雕琢的,甚至超过了想象中的,刀削似的精悍漂亮。但这并不是一幅光滑的料子,心口胸口腹部都有刀疤,陈年旧痕,足见当年受伤之重。
裴溪亭呼吸微滞,却并不觉得丑陋,这是一柄从匣中出鞘的华美刀剑,经历了风霜,有缺有损有裂痕,却掩不了它的凛冽锋芒,反而更添了三分嗜血的森然。
太子垂眼看怔怔的裴溪亭,问:“还好看吗?”
裴溪亭回神,替太子脱掉里衣,转到太子身后时又发现几处狰狞旧疤金尊玉贵的皇子,从前都遭遇了什么?
曾经的五皇子常年在外游历,这游历得也太激烈了吧。
太子本不欲一定要听到答案,正要转身下水,就听见身后人说:“画不一定要作在纯白无暇的纸绢上,画在墙上、地上、雪地上、树叶上……反而会有另一层颜色,那是‘画布’的底色。因此若我在殿下身上作画,画完了需得一起署上殿下的名字,因为这幅画具备殿下的底色。”
太子脚步一顿,问:“我的底色是什么?”
“殿下不仅是冰肌玉骨,”裴溪亭说,“还是金身铁骨,刀锋能入,不能摧。”
太子心神一颤,转过身,裴溪亭“呼”地吹灭池边的一盏荷花吊灯,这方天地半明半暗,雨打在房顶上,凶猛地肆虐着。
裴溪亭抬头看向他,眼中却是绵绵的细雨,像只趁夜从水雾后出现的妖。
但也许裴溪亭自己都没发觉,他此时的目光甚至有茫然。
常年携带的琉璃念珠从腕上滑下,太子按住,重重地摩挲着,仿佛在抑制着什么。
裴溪亭看见了太子眼中浓郁的沉色,却不明所以,茫然地问:“殿下,下池子吗?”
太子敛目,沉默一瞬才说:“嗯。”
细雨
身体沉入热水, 裴溪亭舒服地呼了口气,湿黏黏的不适也尽数消散。
别庄的人没想到殿下会带人来,还要同?下汤泉, 没来得及提前设好屏风,太子?方才也没有?吩咐,于是没人敢进来, 眼?下两人就这么排排坐在水里,中间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裴溪亭此前和几个常玩的朋友泡温泉时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却在安静舒缓的氛围中觉察出几分异样,也不知是不是他对太子?殿下有?所遐想的缘故?
安静地泡了小会儿, 裴溪亭转身凑近岸边的长几,一阵挑拣, 最后拿起一瓶贴着“陵苕”字样的药草膏子?,转头?问:“殿下,您洗头?吗?”
太子?闭目养神,说:“待会儿去廊下洗。”
裴溪亭说“好的”, 随后把草药膏子?抹到头?上?, 这玩意儿不起泡, 但味道清新, 用料天然又能去油除垢,据说还有?乌发和增发的功效, 虽然这头?头?发没有?这个需求。
两人独处可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裴溪亭于是在偏头?洗头?的时候看向太子?,目光从对方的肱三头?肌和三角肌往上?, 滑过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 最后落在那张被水雾洇了层浅淡胭脂的俊美侧脸和那颗愈发艳丽的小痣上?,佯装不经意地欣赏了好几次。
那沉下水的鱼, 落下天空的雁,其实也不能说它们?没出息。
太子?何其敏锐,闭着眼?也能摸清裴溪亭的所有?动静,那人的眼?神像风,虽轻虽柔,仍叫人难以忽视,又轻又柔,才更叫人难以忽视。
太子?正想让那眼?神的主人规矩些,就听对方好奇地问:“殿下,您平时泡温泉的时候就这么闭着眼?睛吗?会不会睡着了一头?栽下去,然后七手八脚地扑腾出水?”
太子?淡声说:“没有?这样的经历。”
“也对,您一看就是睡相很好的人,估计睡着了就跟死人……木偶似的。”裴溪亭用指尖捧了一把水,看着它们?从指缝流下,突然想起一茬,“对了,那只小老?虎,叫小大王的,它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太子?说,“怎么?”
裴溪亭一边按摩头?皮,一边说:“我看它挺可爱挺好挼的,想养一只。”
“它才三个月大,自?然可爱,等长大就不一样了。”太子?说。
裴溪亭说:“自?己养大的有?滤镜啊,再说长大了还更威风了呢。”
太子?平日泡汤泉时身旁安静得很,今日水里多了只麻雀,话不少,却也不吵闹,许是麻雀声音悦耳,说话放松,并不招人不喜。
他说:“梢云夜里常带它出门遛弯,你若喜欢,可以去当它的二号随从。”
裴溪亭说:“我和它暂时还不熟,它不会咬我吧?”
太子?想起小大王对那条长命缕爱不释手,说:“它不会随便伤人。”
裴溪亭放下心来,伸手往前划水,冒着头?游出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