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太子弑君犯上?不然。熹宁帝心中存疑,可他?却恍若不察,做了?顺水推舟的那个人。
“后来,我甚至怀疑,当年?我做假身份一路筹谋的事情,咱们这位陛下都看在眼里。”李不言摊手,镣铐发出声响,“我是?他?刺向元和太子和王家的一把刀,就如同当年?,王畏是?他?刺向我祖父的一把刀。
李不言从来没有想要元和太子死,可元和太子还是?死了?,他?心生恍然,趁着那一场大?火跑了?,回头却看见了?被宗随泱从火场里抱出来的小皇孙。小孩子的哭声凄厉非常,至此,李不言再无安眠之夜。
“元和太子一日有罪,小皇孙就是?罪人之子,他?没有皇帝的宠爱,也没有可为助力的舅家。”李不言看着宗随泱,“但是?他?有您。只要元和太子能够洗刷罪名,小皇孙就可无忧了?。”
宗随泱说?:“那为何还要孤来找你?”
“其一,时机必须在您完全?可以?为元和太子翻案之后,我原本以?为要等上十年?甚至几十年?,可我显然低估了?殿下的手腕。其二,我要确认您不仅决心为元和太子申冤,而且不会在小皇孙恢复清名、得到继承权之后就对他?心生忌惮,叔侄离心。”李不言歉意地?说?,“人心善变,天家无情嘛。”
宗随泱拨了?下汤婆子的盖,说?:“那你又是?如何确定的?”
“因?为裴溪亭。您这么?多年?来后宫空置,如今却与一个官家子弟两情相悦,这实在令人……震惊。”李不言的目光落在宗随泱的脖颈,狐肷顶端露出了?一枚暧/昧的牙印,“脖颈是?致命之处,却出现这样的印记,足以?说?明您沉沦其中,无法自拔。且您好?似无心隐瞒,说?不准以?后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宗随泱不置可否。
“元和太子曾说?:吾弟是?九天鹰,最喜自由。”李不言说?,“您本性如此,哪怕多年?苦苦自抑,如今也已然向骤然闯入囚笼的裴三?公子臣服认输了?。因?此我斗胆猜测,您不会松开他?,放过他?,但也不能忍心将他?囚在深宫之中。”
“五皇子殿下,这么?多年?过去?了?,熹宁帝费劲心思,您还是?不想做皇帝,这才是?诛心呐。”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在这昏暗的角落音如鬼魅。
宗随泱沉默地?走出刑房,昏暗的甬道尽头,有个裹着雪白斗篷的人正蹲在石阶上玩雪,走得近了?,还能听到他?在嘟嘟囔囔:
“狗屎宗随泱,让我等这么?久,看我不使劲揉搓你……诶,你出来了??我什么?都没说?!”
裴溪亭若有察觉,猛地?转头看来,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宗随泱蹙眉,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将汤婆子递给俞梢云,温暖的双手捧住他?的脸,说?:“不在屋里待着,蹲在这儿?受冻?”
裴溪亭半仰起头,像一只等待揉搓的小猫,说?:“屋里烧炭,好?闷。”
“给你准备的暖耳和手衣怎么?不带?”宗随泱又问?。
“暖耳带着影响我的听力,手衣,”裴溪亭低头示意宗随泱看自己的腰,“我刚才脱下来挂在腰带上了?。”
做什么?都有理由,宗随泱掌心同时往里一压,裴溪亭的嘴就变成?了?个小圆,露出两半颗糯米白牙。
“卟……”裴溪亭可怜兮兮地?看着宗随泱。
宗随泱神情微松,揉了?揉裴溪亭的脸,等暖和了?些才收回手,左手顺势放下拉住裴溪亭偷摸伸出来的右手,一道顺着长廊往外走去?。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老伯卖糖葫芦,兔子形状的,我正让停车呢,一个小屁孩唰地?冲过去?把最后一串糖葫芦买走了?。”裴溪亭说?,“气煞我也!”
宗随泱抬手拍了?拍围脖,还没来得及安抚,裴溪亭又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出一声响。
“对了?,晚膳我们在外头吃吧?我想吃羊肉锅子,这次必须泡馍!”裴溪亭舔了?舔唇。
“好?。”宗随泱握紧裴溪亭的手,“溪亭,我无碍,你不用宽慰我。”
裴溪亭偏头看向他?,说?:“我以?为你派我作为东宫的‘监察官’就是?为了?让我得知这桩往事,让我知道你的噩梦。”
的确如此,宗随泱莞尔,说?:“我们溪亭真是?聪明。”
“随泱,人都有软弱无力的时候,这不丢人。”裴溪亭扯了?扯宗随泱的手,在他?侧身低下头来时仰头与他?说?悄悄话,“我在床上被你弄成?那样了?,我都不觉得丢人。”
俞梢云和元芳:“……”
宗随泱眼前掠过裴溪亭在他?怀里失/禁的模样,目光微沉,把这人往怀里扯了?扯,说?:“一天天的,口无遮拦。”
裴溪亭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跟你说?悄悄话,其他?人要是?擅自听见了?,就是?没礼貌。”
俞梢云和元芳:“……”
宗随泱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裴溪亭走到前头那棵松树前,看着被白雪覆盖的松枝,淡声说?:“李不言有句话说?得很对,我至今都不想做皇帝,这才是?诛心。”
熹宁帝想让宗随泱做自己的继承人,因?为他?是?心爱之人的儿?子,因?为他?同时也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可让熹宁帝头疼甚至恼怒的是?,从小日日勤奋、从无懈怠的宗随泱竟然从来就没有当皇帝的心思。
宗随泱和元和太子兄友弟恭,甚至许多次为了?替元和太子巩固地?位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熹宁帝无法忍耐。元和太子一案可以?在当下很快就被查明真相,只要熹宁帝愿意,可他?选择了?顺水推舟。
你不是?想让儿?子地?位稳固、继承大?位吗?那我就让他?从高台跌落,背负罪名,让你王家再无翻身之地?。彼时,熹宁帝或许在心里这样对王皇后说?。
但熹宁帝的目的不仅于此。这个男人掌控欲太强,他?只为宗随泱制订了?一条路学习,成?长,储君,皇帝。年?少时的宗随泱固执坚定地?离开了?邺京,游历四方,这无疑是?打破了?熹宁帝的计划和幻想,所以?元和太子的事情未必不是?对宗随泱的惩罚和逼迫。
皇兄真的是?因?我而死吗?答案不是?“是?”,但一定也不是?“不是?”,否则这件事只会是?宗随泱人生中的阴霾,而非噩梦。
“上一辈的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害死元和太子的是?王皇后、熹宁帝、李不言等,不是?你。”裴溪亭说?,“你没有任何对不起元和太子的地?方宗鹭小小年?纪,都清楚这个事实。”
宗随泱说?:“所以?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
“宗鹭都能批阅劄子、代替他?这位君王不早朝的五叔与臣工议事了?,他?是?寻常的小孩子吗?”裴溪亭微微挑眉,“你之所以?选择在此时重审此案,还有一个原因?,不就是?因?为看了?宗鹭那副《雏鸟初飞》的画,看出他?的心思越来越压制不住,担心他?会主动找上那些反逆吗?”
“承认吧,随泱。”裴溪亭伸手替宗随泱理了?理围脖,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你的心太软,根本舍不得把雏鹰丢下悬崖,使它在绝望中自己学会展翅飞翔。所以?你放弃了?把反逆作为宗鹭的磨刀石的念头,放弃了?让宗鹭自己替元和太子翻案的想法,你还是?选择为他?打点好?一切。”
宗随泱端详裴溪亭良久,说?:“溪亭,你知我。”
裴溪亭得意地?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蛔虫太恶心了?。”
“嗯,”宗随泱低头亲吻裴溪亭的手背,轻声说?,“你是?我心里的小狐狸。”
布告
元和太子的事情还在收尾, 裴文书不必同行,自顾自地窝在暖阁里忙着画画。
这幅画很神?秘宗随泱两次进入暖阁,裴溪亭都?会做出受惊然后立刻伸手阻拦他靠近的动?作。
第三次进入时, 宗随泱故意靠近一步, 吓得裴溪亭立刻“噌”起来, 几步上来拦他。
宗随泱没有乱看?,顺从地后退一步, 揽住裴溪亭的腰, 说:“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