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梢云和游踪彻夜守在门外, 未曾听到窗户响动的声音, 不知?那一扇被窗纱遮掩、开着的窗户是否是裴溪亭特?意留着的, 他在那会儿就打?算好了?
百媚坊二?楼离地面不高,有元方在, 把裴溪亭安全弄下去?不是问题;窗户背巷, 少有人?来往, 但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正好可以掩盖屋中的声响, 不被人?察觉;裴溪亭劳累了一晚,怎么看怎么蔫儿,着实不像是个满心满眼打?算着跑路的姿态,他们谁都?没防备天时地利人?和,裴溪亭打?算得?明明白白, 跑得?利利落落, 留下一群人?干瞪眼。
宗随泱已经醒了, 披着外袍坐在床沿, 手中的药碗已经冷透, 他一口未喝,旁人?也不敢劝。
宗随泱记得?昏睡过去?前,裴溪亭还结结实实地嵌在自己怀里,激烈的情/事让裴溪亭出了汗,心跳蓬勃有力, 小暖炉似的烘着他。没曾想一睁眼,怀中空无一人?, 若不是地上、床上都?是他们昨夜欢/好的证据,身上还留着掐痕和咬痕,他差点以为昨夜又是一场春/梦。
屋中气氛压抑,俞梢云跪在床前,苏重烟在床边侍疾,都?沉默不语。
“为着缉捕逆贼,恩州城门布控,进出森严,溪亭若要出城,必得?留下姓名或是动用令牌。”俄顷,还是游踪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城门有笼鹤司的人?,大?家都?认得?溪亭,只要见到人?影,必会在不伤他的前提下把人?带回来。”
“他此时不会出城。”宗随泱垂眸,语气微冷,“元方一个人?来去?自如,山路水路都?拦不住他,但带着溪亭就不一样了。溪亭本就不会武功,如今身子?也不利落,走?不得?穿山渡水的路,因此他们必定会在城内寻找一处安全隐秘之?所藏匿。”
宗随泱话里的冷意令人?骨寒,苏重烟斟酌一瞬,轻声说:“裴文书身上有伤,还有发热的症状,必定要去?买药。”
他故意提起裴溪亭的身体?情况,除了表明城中一切卖药的商铺都?需要看守,说不准能有发现?,其外就是想帮裴溪亭服个软,生?着病呢,好歹要怜香惜玉,毕竟殿下瞧着是真动气了。
是啊,哭叫了半夜,结果发着热都?不耽误哆嗦着胳膊腿儿爬下床跑路,裴溪亭图什么,宗随泱心里清楚得?很,但越是清楚,心中越是撕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传令通判府,说我宫中人?为歹人?掳走?,已入恩州境内,下落不明,即日起全城搜捕,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放过,哪怕是狗洞猪圈也给我掏上一掏。”宗随泱目光阴郁,一锤定音,“三日之?内,我要人?的下落。”
门外的近卫应声而去?。
“现?在知?道急了?”傅危收到消息,快速赶来,方才走?到门口就说,“我早和你说过,把‘元方’放在他身边就是个‘祸害’,两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凑一窝,一个有心眼,一个有手脚,能干出什么事来?你非不听,要装什么体?贴大?度、谦谦君子?,现?在好了,你的人?跑了,连带着我找了许久的人?也没了影。”
宗随泱面色不虞,没有说话。
游踪见状说:“如今那个霍月下落不明,有元方在溪亭身边,也能保他安全。”
“这话说的,”傅危“唰”的打?开扇子?,凉声说,“若不是仗着‘元方’,他能跑出这间屋子?吗?老实待着,又何须考虑安全?”
“只要人?安全,找几日总能找出来。”宗随泱把药闷了,递给苏重烟,苏重烟行礼,轻步退了出去?。
宗随泱抬眼看向傅危,说:“你既然着急,那就赶紧去?找,若是让我先?找到人?,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宗随泱再恼怒,到底不会弄死裴溪亭,但元方就说不准了。傅危明白,闻言笑了笑,说:“殿下这么恼,那可别再为了心肝宝贝插手我的家务事了,免得?再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您不怕疼,我听着都?替您臊得?慌。这次,我要把人?带走?。”
宗随泱没说话,默许了,傅危见状不再多话,出门找人?去?了。
屋中静了静,宗随泱看向俞梢云,说:“你很好,做事利落,嘴巴更是跑得?快,我的话也约束不了你。”
“属下有错,任凭殿下责罚。”俞梢云磕头。
宗随泱淡声说:“是有错,不是知?错,更不是认错,对吗?”
俞梢云抿唇,又闷声磕了个头,说:“属下没有保护好殿下,此为一错;违抗殿下命令,擅自搅扰裴文书,此为二?错;将裴文书带到这里却没有看好人?,此为三错。殿下如何责罚,属下都?甘愿领受。”
这些年来,俞梢云尽职尽责,宗随泱清楚明白,若是真按照主子受伤、下属便是护主不力的规矩来办事,以他受伤的次数,俞梢云早就被打?死了。这次霍月的事情,他们都?防不胜防,宗随泱没想着怪罪谁保护不力,但属下违抗上命、阳奉阴违,这是大?忌。
若是平常,宗随泱必定重罚,偏偏这次情况特?殊,他看着俞梢云,犹豫该如何处置。
“殿下。”游踪捧手,说,“在俞统领心中,无论如何,殿下的安危和身子都是最要紧的。当时情况紧急,除此以外也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毕竟若是找人?来伺候,先?不说是否有碍于殿下的安危,溪亭也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宗随泱听到裴溪亭的名字,目光微晃。
游踪见状又说:“溪亭当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宗随泱问。
“他说,您是他的。”游踪说。
宗随泱指尖蜷缩,没有说话。
“殿下与溪亭两情相悦,若是因为歹人?诡计而生?出嫌隙,岂非不美??何况殿下本就不喜外人?近身。俞统领违抗命令,的确该罚,但事出有因,又偏偏是左右都?选不得?的路,他也是没法子?,此中为难之?处,殿下心如明镜,自然能体?谅。”游踪稍顿,随即又说,“好在溪亭是个实心眼的明眼人?,必定知?道俞统领此举非是存心折辱他,殿下更没有这个意思,不会误会了去?。”
游踪搭一张梯子?,俞梢云再磕头认错,殿下也就顺理成章地下来了。
“你亲自去?找,三日为期,否则并罚。”宗随泱看了眼俞梢云,“起来,出去?。”
俞梢云磕头谢恩,起身行礼后快步出去?找人?了。
游踪走?到床前,说:“溪亭此次的确胡闹了些,身上有伤就乱跑,这不是折腾自个儿吗?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若是有什么误会,把人?找回来,好好说清楚才好。”
“他在逼我向他服软、认错、袒露心意。”
裴溪亭不要宗随泱的沉默忍耐,不要似是而非的答案,什么露水情缘都?是幌子?,他要的是宗随泱明明白白的一句喜欢。
宗随泱若去?,便要顺他的意,若不肯顺他的意,便不要去?,自此天高海阔,当真来个“爽完就散”。
这是一出离家出走?,更是欲擒故纵,引敌来投。
宗随泱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骂道:“欠收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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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亭打?了个喷嚏,额头上的帕子?掉在榻上,被元方伸手捡起,扔进了盆里。
元方伸手摸了摸裴溪亭的额头,说:“还没退热,不会烧成傻子?吧?”
“不至于,温度不高。”裴溪亭裹着被子?,眼睛都?睁不开,半虚着,声音也嘶哑至极,“我睡一觉,明儿起来就好了。”
元方不大?放心,说:“不能请大?夫来瞧瞧,好歹弄点药回来吃。”
“你去?,那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裴溪亭蔫蔫儿地说,“跑路不出半天就被逮住了,丢死人?不说,宗随泱现?在必定还没消气,我要落到他手里,小命休矣。”
元方说:“谁让你闹腾?”
“谁闹腾了?我有我的战术,我的节奏,你不要随便质疑。”裴溪亭振振有词,“姓宗的被我扒了衣裳,虽说他不吃亏,我有私心却?也是好心帮忙,但到底违背人?家意愿了,这事儿我不占理。以他的脾气,今儿我要是不走?,这会儿他必定不可能搭理我,要和我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