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太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结子自来是贴身保护太子,除非情况紧急,否则绝不会不在?太子身旁。傅危眼睛一转,心?中有了猜测,摇了摇头,却?没说出来,只调侃道:“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子眸光微动,说:“不知。”

“我觉得是亦好亦坏。心?上有了人,难免情绪波动,患得患失,甚至无法自控,对你来说,这更是个天大的软肋。但人生在?世,便是好事坏事轮着来,权势滔天翻云覆雨的人也不例外。”傅危看?着外面的夜色,温声说,“你若要无懈可击,早该将这个麻烦铲除,永绝后患,可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却?一直做不到,如今显然晚了。你从前?被逼着拥有你不想要的,已?经是痛苦不堪,如今何?必又逼着自己舍弃自己想要的?覆川,人生在?世,谁都?做不到事事掌控在?心?,你也不行,既然遇见了,不如从心?而为,就当是放过自己。”

夜风冷冽,廊下一时无言。

太子看?着皎然的月,眼前?又出现?那双倔强漂亮的眼睛,从前?一双澄澈莹润的秋水眸被浓郁的情绪占据,咄咄逼人又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瞪着他,非要求个答案。

太子从前?并非没有桃花,相反的,有很多,粉色的青涩甜美,白色的谨慎畏怯,黑色的暗藏剧毒,只有这么?一朵浓艳明丽的红,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坦荡浓烈得让人心?悸。

“覆川,你瞧,虐杀兄弟,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此冷情果决,狠辣残酷,你生来就该坐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

沙哑的、愉悦的笑声在?太子耳边响起,熹宁帝从前?方走过来,伸手摘掉他肩上的落叶,一眼未看?与野猪钉死在?一起的三皇子。

“覆川,你比你的哥哥们出息多了,子不肖父,”熹宁帝微微一笑,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子……最肖父。”

这句话是一个诅咒,无数次午夜梦回,太子都?清楚地记得熹宁帝眼中的狂喜和?欣慰。

可不知何?时,他梦里又多出一道清越的声音,不知从哪个疙瘩缝隙里挤撞进来,就凑在?他身边,耳边,轻轻的,像秋风一样吹过

“殿下,你杀三皇子的时候,到底害不害怕?”

在?杨柳岸的房间里,裴溪亭坐在?他身边,不想扒拉琴谱了,就非要和?他说话,偶尔说今日吃了什么?,偶尔却?要说说皇室秘辛。只是那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有疑问,好像和?那句“张记的冰雪元子咋能?那么?难吃”别无二致。

“你问这句话的时候,害不害怕?”彼时,太子这般回答。

“我不害怕。”裴溪亭说,“我觉得殿下对我挺纵容的。”

“恃宠生娇没有好下场。”

裴溪亭噎了噎,说:“哎呀,我就和?您聊聊天,别搞得跟我要密谋什么?大事一样。出门在?外,不要端着太子殿下的腔调,很累的,付兄~”

“你觉得我害不害怕?”

裴溪亭敢怒不敢言,自以为很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我还问您干嘛?”

太子假装没有看?见那个小白眼。

“我就知道,比起血缘亲缘,您更在?乎两个人之间的真正情谊,因此在?您心?里,游大人的弟弟比您的皇兄更要紧。三皇子买凶刺杀您,游竫英勇护主,您秋后算账不论是为他报仇还是立威,都?无可厚非。可在?旁人看?来,三皇子才?是您的血亲,而游竫只是您的下属,且两人身份有尊卑,所以不说您有情有义,只说您六亲不认。”裴溪亭歪了歪头,用琴谱撑着自己的下巴,“我不知道您是否全然不顾忌旁人的看?法说法,也知道无论再强大冷硬的人,只要血是热的,就无法时时刻刻都?无坚不摧、无波无澜,所以才?无法确定您到底怕不怕。”

“我若说半点不怕,你会害怕吗?”

“倒是不会,我又不是三皇子,我对您没啥坏心?眼。”裴溪亭说,“而且,我觉得您人挺好的。”

太子侧目,“我好?”

“是啊。第一,您是个好上官,下面的人只要勤恳办事、忠心?不二,您都?没有亏待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点的上官真不多。第二,您是个好太子,黜贪官惩恶吏,减免赋税体恤百姓,知人善用,不拘门第。第三,您是个好叔叔好弟弟,把小皇孙养在?身边,没有苛待,仔细教导。第四,您是个好老师,”裴溪亭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对学生耐心?教导,尽职尽责,让学生心?里特别踏实。”

太子沉默片刻,说:“但学生不认真学□□爱说小话,让老师心?里很不踏实。”

裴溪亭说:“学生学习的时候很认真,但也想多了解了解老师,拉近距离。只要老师多和?学生说说话,学生心?里就跟喝了什么?似的,心?火灼烧,立马弹出《凤求凰》也不成问题。”

太子嘲讽:“怕是喝了仙药了,进步神速都?不足以说明,而是脱胎换骨了。”

裴溪亭说:“老师的声音恰似春风徐来,穿耳如同琼浆玉液下了肚,可不就是仙药吗?”

“贫嘴。”

“我说的是真话。”裴溪亭轻声说,“老师,您的声音特别好听,迷死个人。”

那双眼睛没有畏惧恭敬,只有坦荡的喜爱,亮晶晶的,近来总在?太子的梦中闪烁,怎么?也熄不下去。

只是这两日,星星湿漉漉的,挂了泪。太子想要伸手去擦,它却?已?经背过身,和?其他东西?紧挨着,亲亲密密地飞远了。

“我愿意死在?你怀里。”

裴溪亭的甜言蜜语,好似人人都?能?得到一句。

太子看?着院中的暗影,目光阴戾。

端倪

日?出三竿, 裴溪亭幽幽转醒,翻身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拉伸四肢, 嘴里?发出怪叫。

元方从门外进来, 看见?被?子?底下拱起一团, 裴溪亭把侧脸埋在枕头里?,眉毛眼睛恨不得皱成一团, 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这人自己都记不得的?字词。

“要起了?”元方问。

裴溪亭“嗯”了一声?, 元方便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晾着, 又转头去脸盆架边忙活,俨然是贴心小厮的?模样。

裴溪亭在被?子?里?打滚, 拖着嗓音喊魂:“我……好……饿……”

“那就赶紧起来洗漱。”元方走到床边,将帕子?盖在裴溪亭脸上。

裴溪亭蹬着腿坐起来,接住掉下来的?帕子?擦脸,迷迷瞪瞪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又是太子?,又是那些不忍卒听但对于裴溪亭来说是美梦的?, 元方默默腹诽, 说:“哦。”

“不, ”裴溪亭似乎知道元方心里?在想?什么, 反驳说, “是噩梦。”

“哦,”元方说,“什么噩梦?”

“简单来说就是森林逃亡记。”裴溪亭擦着脸,鼻尖皱了皱,陷入回忆, “一条大黑蛇追我,我一直跑, 它?一直追,我插翅难飞。大黑蛇魔高一丈,最后还是追上了我,蛇尾一摆,把我缠得死紧。我一阵窒息,紧要关头胡乱喊出一句什么咒语,天上雷电轰隆,劈在它?身上,我就趁机跑了。”

他擦了擦脖子?,评价说:“虽然这个?梦没有任何逻辑,也不是特别的?惊险恐怖,但我特别有沉浸感。而且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单身久了,觉得那条大黑蛇都眉清目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