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皇后让裴溪亭坐下,说:“门第是要紧,但不是最要紧的,至少在瞿家不是只以门第论事。蓁蓁在家自小备受宠爱,他?爹娘就?盼着她天天开开心心的,断不会擅自作主给她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就?当是把女儿泼出去了,必得要她自己愿意才行。”
她看着裴溪亭,笑着说:“蓁蓁相中了你,是因你才貌俱佳,我?见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莫管什?么家世?门槛,就?说你自己愿不愿意?”
“娘娘谬赞,小臣愧不敢当。”裴溪亭说,“瞿小姐是家中珍宝,必得要配真?心爱她、敬她的人,请恕小臣不是这?个人。”
瞿皇后不死心,说:“是否可以相看一番,或是相处一段时日再下决定??”
“既定?之事,何必耽搁瞿小姐呢?”裴溪亭垂眼,“请娘娘恕罪。”
瞿皇后见他?这?般果?断不留余地,不由得偏头看向太子,却见太子正专注于书本,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神求助。
这?个逆子,坐在这?里有什?么用!
瞿皇后暗自剜了太子一眼,转头看向裴溪亭,笑着叹了口气,“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哪里要我?恕罪?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裴溪亭说:“多谢娘娘。”
瞿皇后看着这?孩子,心里有些可惜,说:“你如此决绝笃定?,可是已有意中人了?”
太子翻过一页书卷,那声音轻不可闻,裴溪亭却听得清清楚楚,沉默了一瞬才说:“回娘娘,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蓁蓁啊?”瞿皇后再次争取,“那小丫头活泼可人,特别招人喜欢。”
裴溪亭想了想,说:“因为小臣喜欢男人。”
殿内沉默了一瞬,瞿皇后果?然被一招治敌,美目微睁,“是、是吗?”
裴溪亭丝毫没觉得自己放出了平地惊雷,语气平静,“是,因此我?与瞿小姐此生都不会有缘分。”
瞿皇后不愧是心境再次开阔了一个阶梯的人,只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答案,并且愈发喜欢裴溪亭,认为他?干脆利落,不欲攀附。
“你这?孩子倒是分外坦诚。”瞿皇后看着裴溪亭,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太子说,“覆川,你先走?吧。”
太子没有说话,又在出神,瞿皇后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说:“怎么?”
“你政务繁忙,先回去吧,我?留这?个孩子说说话。”瞿皇后微笑着赶人。
太子自不会赖着不走?,“儿臣告退。”
“快走?快走?。”瞿皇后赶走?了太子,伸手示意起身?恭送太子的裴溪亭坐到身?边来,“好孩子,别目送了,快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太子已经绕出了屏风,裴溪亭收回目光,说:“小臣知无不言。”
“你们好龙阳的人有什?么特征吗?”瞿皇后说,“能一眼就?看出来吗?”
裴溪亭的gay达应该是不准的,毕竟他?连自己的性向都不清楚,便摇头说:“小臣不行。”
瞿皇后本想依据裴溪亭的经验来辨认太子是否是同道中人,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唉,太子至今不纳妃,又不近女色,我?方才冷不丁听你那么一说,心里就?忍不住想岔了。”
这?是怀疑儿子弯了啊,裴溪亭说:“娘娘勿忧,殿下是喜欢姑娘的。”
瞿皇后疑惑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跟你儿子告白了,人家隐晦地说了自己喜欢女孩子这?话裴溪亭当然不能说,只说:“殿下虽然不好女色,可也不好男色,约莫只是一心想着政务,不肯分心想儿女情长,无关好龙阳的事情。”
瞿皇后一双柳眉纠结地挤了挤,笑着叹了口气,说:“我?呀,也不非求他?娶妻生子,他?能有个知心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开明的皇后娘娘,可谁让太子殿下郎心如铁呢。裴溪亭抿唇莞尔,说:“殿下是天潢贵胄,文武双全又俊美无俦,何愁找不到知心人?娘娘勿忧,您一定?能得偿所愿。”
“承你吉言!”瞿皇后笑着拍拍裴溪亭的手,“我?啊,越看越喜欢你,以后你若无事,可以多入宫来陪我?说说话。太子是个大?木头,还要把鹭儿拘成小木头,我?在宫里都没什?么解闷的。”
她拉着裴溪亭抱怨,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让近身?的宫人送裴溪亭出去。
出了凤仪宫,前头有一座花园,裴溪亭顺着小径,却瞧见太子负手站在三角凉亭里,面前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
太子抬眼,淡淡地看向他?,裴溪亭脚步一顿,拐弯去了凉亭前,站在阶梯下捧手行礼,“殿下。”
身?后的宫人俯身?行礼,站在太子身?后的小来公公看了她一眼,说:“不必送了,回去吧。”
宫人不敢多话,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凉亭里跪的是谁,行礼后便快步离去了。
太子没有说话,裴溪亭却明白了大?领导的意思,一旁候着了。只是这?一候,他?就?听到了凉亭里的对话,不免有些后悔走?这?条路了。
跪着的女人是后宫的陈贵人,和人私通款曲,还不慎留了种,今日设计要入皇帝寝殿给孩子上户口,结果?不仅连宸乐殿的门都没进?去,还让伺候皇帝的小来公公察觉了端倪,这?不,一状告到了太子跟前。
深宫寂寞,说没有半点秽事是不可能的,但腌臜事一旦翻出了沟底,就?遭不住太阳那一晒。
裴溪亭知道这?女人活不了了,转念又不由得怀疑太子殿下的确要断绝他?的妄念,但不是用指婚这?么温柔的方式,而是很快就?会以保全皇室声誉为由将他?直接灭口。
这?么想着,裴溪亭抬眼看了太子一眼,爹的后宫出了绿荫,别说怒意,太子殿下看起来是半点情绪波动也不曾有,只当是处置一件日常事。
太子要查奸夫,陈贵人闭口不说,听着竟不只是深夜的情动抚/慰,还是一桩真?爱。
宫里每日进?出的人都有记录,按照肚子的月份也能划出大?概的范围,太子吩咐一旁的小来,“拟个簿子,将人宣到东宫来,剖开她的肚子,让孩子自己出来认认父亲。”
裴溪亭睫毛一颤,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太子,太子有所察觉,也看过来,那眼里一汪静水,毫无恐吓之意,是真?的要见血。
陈贵人脸色煞白,她敢给皇帝戴绿帽,却怕在人前被剖腹取子,她哭求着伸手去抓太子华贵的衣摆,还没碰到就?被小来公公抬脚踹开,骨碌滚下台阶,撞到了裴溪亭腿上。
裴溪亭被撞得后退了半步,低头看了眼女人满脸的泪,突然说:“听闻陈少卿家学清明,治家严谨,家中儿女各个端方知礼,若知道贵人被无耻狂徒蒙骗,从?而犯下大?错,不知该有多痛心,恐怕万死不足以谢罪。”
他?这?话看似是威胁陈贵人说出奸夫以保全陈家,力道却温柔得很,不如说是提醒。此外,裴文书心肠好,不仅把主动和人私通的陈贵人定?性成不慎被蒙骗的,还要替陈家说说好话,撇撇关系。
小来公公闻言瞥了眼裴溪亭,显然没想到殿下身?侧会有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陈贵人伸手拽住裴溪亭的衣摆,裴溪亭没有踢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在那双眼中逐渐清醒,听懂了他?的话,突然转头跪行到阶前,磕头道:“是上官明,是他?!父亲为官半生,纵没有高功,也恪尽职守,从?不懈怠,是我?对不住他?的恩养教?导,对不住陈家家训,请殿下只杀我?一人,不要牵连父亲,牵连陈家,求殿下求殿下……”
陈贵人痛哭流涕,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阶上,太子不为所动,把裴溪亭看了两眼,似笑非笑,“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