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调侃:“下回背熟了再来。”
“哦。”
沉默,珍贵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语没话找话:“最近干什么呢,都瘦了。”
顾来抹一把脸,说:“攒钱。”
周语“哇”一声,“怎么,顾老板要干一番大事?”
“不是,”他一本正经的,“欠了别人钱总是要还。”
周语心一悸,嘴上说:“那是我欠的,不关你事。”
“我婆娘欠的,我替她还天经地义。”
那一刻,周语在面前男人那极不自然的壮志豪言下,竟然像个面对暗恋对象的二八少女,眉眼都不知所措起来。
尽管她那时已经三十出头,除去一头秀发,眼角也有细纹。但监狱里作息规律,周语还养胖了些,珠圆玉润,肤色水润,十分风情。
顾来接着说:“等还清债务,跟我回蓝田镇吧。”
“……”隔了几秒,周语笑起来。
顾来逼她:“说话啊,行不行?”
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坚持不懈的努力了近十年。
周语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周语收住笑,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说:“行啊。”
盼了十年,如今她突然首肯。然后,这个求爱收到回应的男人,大为不适,在两名面无表情的狱警眼皮底下,含蓄而收敛的裂开嘴。
周语的父母也会来看女儿。
刚见面时,这个要强的母亲还能强颜欢笑,骂周语:“好你个不孝女,把我们二老骗到哇爪国去,你却……”说不到两句周母又哭哭啼啼,掩着泪,“我说你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又买房又报旅行团,你原来安的这心!”
周语赔笑:“是啊是啊,我是白眼狼,妈,哭出皱纹啦。”
周父理性些,只是在一旁表情严峻的开导:“世上没有过不去的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做错事改正了就是好孩子”……通常导到第二句眼眶就要红,第三句时便会与妻子一起抹泪,悲壮得好像在上坟。
久而久之周语就怕了,说:“你们二老别来吓唬我了,养好身子,等我出去了再任打任骂。”
倒是李季来得少,有时半年来一次,有时一年都不来。来了也一言不发,隔着玻璃,他怨气难平,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后来顾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距离越来越久。就算来了,也是一副身心具疲的模样。
周语问他,他只说工作太忙。
周语也不好多打听。
到第八年时,周语得到可靠消息。她表现突出,减刑五年。
她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和顾来分享,等了几个月,没将他等来。而往后的几年里,顾来再没来过。
她刚开始还有期盼,他或许是遇到急事,走得匆忙,来不及告之。后来又怒,心想等他来了,一定要质问他,就算是分手,也该当面说一声。
只要他说,她立即放手。她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女人。
这些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草稿的,想得自己义愤填膺而激动得不能自持的打算,最终也没机会说出。
顾来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从她生命里消失了,就像他当年骑着摩托突如其来的出现那样。
她在高墙里,第一次感到无措。
多少个夜里,周语躺在牢里的硬板床上回忆,最后一次见面,顾来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说顾钧不能生育,陈慧红上吊投河的催着他回老家结婚。
周语记得,她那时还浑不在意,寻他开心,说:“那你快回去结呗,你才三十出头,青春正健,95后村花也是手到擒来的。”
那时他说了什么,周语努力回想,已经记不清了,时隔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到后来,他们说的那些让人感慨甜蜜的话,历经的那些荒诞无常的事,她通通都要忘了。
刑满释放的前半年,李季来了,周语从他口中听到顾来的消息。
“他让我转告你,他回去结婚,以后都不来了。”
周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想了一会儿,问:“他找过你?”
“不是,我接到他电话。”
“哦。”
周语若无其事的眼睛让他心颤。
“他打了130万进我帐上,说替你还的。”
周语一跳而起,大喝:“他哪来的钱?”
与此同时,狱警指着她:“坐下!”
李季说:“他娶了个富婆,那女人很有钱。”
“哦,”周语说,缓缓坐下,隔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这样也好,”再隔了会儿,声音更低,“最好不过了。”
之后两人再说了什么,周语没了记忆。
周语时常会想起那个时候,她被李季逼急了,冲口而出的那句“我赌他终生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