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他武安侯沈荀不仅多情,还是个非常容易对女人心软的男人,所以府里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纵是没有纳进府里的,在外养的也不只一件两件妖艳货色。
好人家的不免将他当成反面教材,叮嘱子女莫要学人。也有的人贪慕名利,盯着他的权利地位眼巴巴地给他送女人。
不管如何,憋屈的究竟只有他的家人。
可他并不觉得,因为武安侯沈荀认为他对他的家庭尽其所责,他对儿子教导有方,对他妻子与妾室也是平等相待,纵然时常脚不沾家,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为人父为人夫为其家主的义务与职责。
所以当慢半拍得知儿子沈昀未经他的同意擅自处决他的妾室夏氏,并且送报官府玷|污他武安侯府的名声,沈荀怒火冲天地等到调假申令发放下来,带着他的人马直奔回府。
武安侯府的下人惶惶迎门,他的归来无人可知,待沈荀大步流星迈进门来,甫一见到沈昀直接就往他脸上一拳抡了下去。
谈完条件和解完毕刚刚被沈家母子送出门口的周家母子当场看懵,一时之间局促得不行,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副情景与这一家人。
张氏眼看儿子被打,急红了眼赶紧护在沈昀面前:“你疯了!你打他干什么?!”
“你倒是问问你的好儿子!”沈荀站姿笔挺,丝毫不觉有愧,反还怒斥一声:“你问他到底置武安侯府的名声于何地?到底将他的姨娘当成了什么?眼里还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张氏一愣,才明白沈荀这般大发火气拳打儿子竟是为了那个夏氏!
“在你因为夏氏来质问我们之前,你又知不知道你那个心肝宝贝到底都干了什么?!”张氏含恨落泪:“那个女人下毒害我,害我卧榻奄奄一息,害我险些丧命于此!你不去质问那个女人,却二话不说打这个为我出头的亲儿子,你又算哪门子爹了!”
沈荀从来不会对女人怎么着,因为他觉得爷们儿就该有爷们儿做事的方式,轻易不该拿女人来撒野出气。所以他看不惯儿子居然不肖姨娘,居然将姨娘给送去官府!
张氏是女人,还是他的正妻,所以纵然对她心有怨怼,沈荀仍然自觉风度地将气撒在儿子身上。可如今张氏反过来当众质对落他面子,还在这儿哭闹不休无理取闹,原来知道妻子被毒害时所余留心中的那点怜惜全没了:“你疼惜你的儿子,那你可有想过你的其他儿子?!你想没想过没了夏氏,年纪尚幼的宏儿和瑞儿今后该怎么办?想没想到落得谋害主母的名声,宏儿和瑞儿今后的仕途可怎么办?!”
沈荀越想越气:“你妄顾他们两个孩子的将来,不过是因为他们非你嫡生。你只想着你的嫡生儿子,什么全必须争过来给你他,我没意见,因为他是我的嫡长子,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家所有东西都会留给他。可你们怎么还要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张氏喃喃,眼泪潸然而下。
这些年来沈荀有多少女人,屋子里的侯府外的,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拿着他的信物讨要名份,她忍辱负重,按着脾气都忍了。夏氏生的庶公子与她的玉姝前后出生,沈荀一回来就眼巴巴跑去看儿子,她权当男尊女卑也忍了。庶子日渐长大,夏氏变着法子讨要屋契讨要田地,沈荀眼眨不眨就说给,他可曾想过这些年他人不沾家,家里每样支出收入都是由她打点的。
她半生为了这个家,却从来没能讨得夫家的欢喜,也没能讨得丈夫的宠爱,这些她都忍了。
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她病痛缠身的时候,这个丈夫可曾慰问一句好?当她难受之极发作别人,丈夫就只会说是她无理取闹,她忍了这么多年,嫁给这个男人,却落得如斯田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沈荀嗓门大,吼起来整个前庭都听见了:“你有什么话不能等我回来再商量?非要放任这个该死的不肖子把夏氏扭送官府?你看看夏氏这一进去连命都搭在里面了,你可开心了?!”
当日夏氏被沈昀扭送官府之后,没多久就因抑郁而死,死在阴暗潮湿充满恶臭的地牢中。
沈荀一想到曾经多么娇俏可人讨他喜爱的女人沦落如斯下场便心痛不己,又想到他们的孩子千辛万苦递送到他案前的那封满是泪印的求救信!夏氏再怎么不是,那也是为他十月怀胎诞下两名麟儿的女人,陪伴身边许多年的体己之人,如今伊人已经香消玉殒,余下两个孩儿没有母亲的照拂,今后将是多么孤苦无依举步维艰,沈荀盯着张氏的眼神就越加恼恨:“你身为当家主母,只知妒恨小妾、排挤庶儿,你看看你的好儿子!看看你把他养成什么样子?再看看你的嘴脸,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我武安侯府全给你毁了!!”
“爹!”
沈昀狠狠推开他,将面无血色的母亲挡在身后。
沈荀根本没想到在这武安侯府竟有人敢反抗他,甚至还敢推撞他,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周边一声声惊呼令沈荀咋然发现周家母子的存在,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家务事竟被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简直将他的脸面全丢尽了!
沈荀怒不可遏:“你个不肖子”
“是我坚持彻查夏氏,是我执意将夏氏扭送官府。”沈昀松下捂着面颊的脸,他背手紧紧握在母亲的手背上,冷视沈荀:“爹知道的,娘亲常年卧病在床,根本无心亦无力处置侯府内苑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
“夏氏残害主母,她并不无辜,倘若我不彻查清楚,今日死的就不是夏氏,而是母亲。”沈昀眸光幽沉:“可事到如今,你非但没有为母亲着想、没有疼惜你的妻子,反是当面斥责于她,反还偏袒夏氏那个恶毒的女人。”
“此行此举,令孩儿太寒心了。”
※※※※※※※※※※※※※※※※※※※※
作者也很想把太子写出来,可是剧情需要,我……
第60章 家变
若非还有外人在, 怒上心头的沈荀只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好叫这该死的不肖子立刻闭嘴。
久久不语的何氏皱着眉,她突然上前一步:“侯爷先别动怒, 您常驻军中鲜少在家, 家中事务知悉不多。兴许这其中有所误会,不若侯爷先静下心来,听听夫人与世子怎么说。”
何氏的帮腔很意外,毕竟在此之前她可是指挥儿子上门找茬,脾气上来当场破骂,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自己丈夫大发脾气,儿子被打被骂, 管事下人看着怯怵,张氏能得她一句帮腔,不禁感激地看向她。
周北平侧目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也是很莫名。虽说之前两家关起门来谈和解, 张氏确实许诺了不少好条件, 还赠予不少好东西。可自母莫若子,周北平并不觉得他那老谋深算的母亲会因为这点小恩惠开腔帮忙沈家的侯夫人。
周北平想不通,是因为他被武安侯一上来的抡人拳头的气场给震住了, 再者则是因为某种程度而言, 他与沈荀是一种人,所以并不觉得沈荀的思维想法有什么问题。
何氏则不同, 张氏的苦楚看在她的眼里, 颇有同病相怜的意味, 这家人之间的对话也直接反映出一个最令她痛恨的问题,这是作为正妻对宠妾灭妻这种行为的深恶痛绝与无法容忍。
无论事前两家是否还曾诸事发生口角,这一刻的她必然将与张氏绝对是站在同仇敌忾的统一战线上,这是毋庸置疑的结果。
沈荀是个好脸面的人,这时被个外人一说,心中虽有不痛快,脾气却是生生给忍住了。他对官场同僚的女眷不熟悉,但好歹认识周北平,知道他是平阳伯府的公子,他打量母子一眼:“这位便是令堂吧,周家公子今日随令堂前往我府上坐客了吗?都是一些家务事,招呼不周,反倒是惊扰两位了。”
周北平没有细想便直说:“我们今日前来不是坐客,而是为了家妹受伤之事……”
“北平!”何氏急急唤住儿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令妹受伤了?”沈荀面色一沉,犀利的目光横向自己的妻儿:“莫非令妹是在舍下受的伤?怎么伤的?”
沈昀紧紧抿唇,将母亲护在身后。
人家都已经乱得家变了,这没眼色的儿子还往人家门楣火上焦油。何氏心中摇头,拽住还想多说的周北平,语气淡淡:“我儿事无大碍,既已平安无事,便不作打扰,就此告辞。”
何氏没让儿子继续煽风点火,也没留下来踩人家的伤疤,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他们可以甩甩袖一走了之,张氏与沈昀却不能。
没了外人在,沈荀的怒气再次腾升,他见一个两个活像哑巴一声不吭,气笑了:“你们不敢说是吧?那就别说了!我就不信逐一去问还问不出来!”
武安侯的怒火烧遍整座侯府,梁羽仙被陈老大夫送回来时,除去几个门丁,其余的全被招去一一审问。只不过刚回来的梁羽仙并不知道,她正要入府,却被门丁拦下来:“梁姑娘,世子有命,他已嘱咐马夫,说是先送您回去。”
梁羽仙眨眨眼,她望向紧闭的大门,再看门丁努力挤出来的笑脸,干脆利落道:“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