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喉咙干哑,声音低涩,坚难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去把她带过来……”

“不。”太子像是决意难定,很快又改变主意:“带孤过去,马上。”

富贵没有迟疑,他无暇辩认太子的异样,可隐约有种直觉告诉他,稍慢一刻太子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来。

感受到他们的靠近时,魏云澍抬起头,可太子的目光压根就没有停在他身上,或者说,无法聚焦。

太子看不见,他只能富贵的引导下走向梁羽仙所在。等到富贵的脚步停下来,他才往前探出手,试图摸索到对方。

这样的举止已经足够明显,明显地告诉亲眼目睹的在场其他人,原来谣传一直是真的,太子真的看不见!

在一众宫人心思各异的目光之下,富贵小心翼翼地凑近跟前:“梁姑娘?”

她身上的血迹太过于触目惊心,雪白的脸庞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若非低垂的眼睫轻颤,并且一点一点掀开来,富贵差点就要误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梁羽仙却视线交融之际诡异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富贵一个愣神,梁羽仙的手已经伸向半空,然后握住太子的手心。

指尖的触碰以及掌心的温度抚平太子一路走来的烦躁与压抑,心中的情感艰难地从这个突破口流泻而出。他收紧五指,仿佛是在牢牢记住这一刻的温度,用尽一生都不会忘怀……

‘啪’地一下,太子拧眉,心坎绵软的部分在被真实打脸的瞬间迅速僵硬,连他皇帝亲爹都没敢扇他的太子立刻忘了场合忘了旖旎还有各式各样的悲伤,登时火冒三丈

紧接着,太子怒火昂扬的尊贵脑袋就被人一把按进怀里去。

“……”

一圈人看得目瞪口呆。

木愣愣的太子没有反抗,他知道刚刚‘啪’在脸上的手是谁的,也知道将自己按进怀里的人是谁,奇怪的是扑鼻而来的味道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血腥,除去她身上独有的一种清香,还混淆着一种奇特的甜味。

甜?

“我没事。”

太子绷直的身躯在听见声音的这一刻,终于能够缓缓放松下来……

放松着放松着,太子猛然意识到自己枕在一片什么样的柔软上,霎时间血气上升至整张脸庞,他飞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诈尸’行为险些吓坏一片宫人,梁羽仙正是在这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慢吞吞地撑起身,然后吐出红猩猩血淋淋的果蒂来。

靠得比较近的富贵看得比较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赤炼果。”梁羽仙微笑抹唇,一抹袖子全是血淋淋。

富贵下意识去捂太子眼睛,后知后觉想起太子压根看不见,又悻悻松开:“梁姑娘,您、您不是……?”

是啊,不是说好的咬舌自尽嘛?心觉被坑了的飞凤宫宫众齐齐剐向她。

梁羽仙一边抹嘴一边叹:“我原本寻思跳湖,可湖水太冷,我还不会游泳,就想着咬舌自尽吧……可咬了一下太疼了,只好往腰间摸金创药,哪知一不小心摸出了赤炼果,我心想效果应该差不多,就吃了。”

如果在座有人是大夫,就会知道赤炼果是种高甜高水分的高山异种,浓稠果浆之中含有大量的铁,加上本身长得红彤彤,果液颜色会给人产生一种诡异的流血效果,而且因为含铁量高,味道腥重,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真流血了。

听过解释之后,就连闻讯赶来的萧皇后险些端庄不住,想打她。

魏云澍轻咳一声,正儿八经说:“我也以为她是真的咬舌自尽了。”

“……”

最先嚷嚷她咬舌自尽的就是你,死活不让别人靠近她的也是你,说你不知道会不会太可疑?

梁羽仙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满身‘血淋淋’,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太子也来了。

见太子脸上也沾了‘血’浆,梁羽仙低头看了看袖子和手,小心翼翼地空出干净的地方想为太子拭擦,可太子却踉跄地退了一步。

梁羽仙以为他在生气,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可太子没听,因为他这一踉跄,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第52章 看见

太子并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 因为午夜的噩梦深渊与目不能视的一片漆黑别无二致, 无论是在少年时期抑或是在失明之后,他一直都挺习惯身处黑暗的环境之中。

所以当意识慢慢回拢之际, 他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梦是醒。

太子躺在床上, 虽然意识已经有了,可身体却没能彻底被唤醒,所以沉重的身躯没能动弹起来,他只能稀里糊涂地眨了眨眼睛。当他隐约察觉昏黑中的烛光摇曳,有限的视角随着缓慢偏移,背身坐在光晕朦胧之中的,是一个不曾见过的身影。

长发垂肩, 腰纤如柳,明明身姿模糊,脸孔看不清晰,太子却隐隐觉得自己知道她是谁……

等等, 看不清?

太子蓦地睁眼,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身来,把守在床头打瞌睡的富贵猛地吓了一大跳:“什么事什么事?”

揉完眼睛的富贵后知后觉地看见自家太子不仅清醒过来,还精神抖擞地睁大眼睛, 登时大喜:“殿下, 您可算醒了!”

太子踩在柔软的被褥上,睡了十几年的床他不可能不认得, 可这时候的他却只有一脸懵逼, 静静呆了半晌, 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奇怪?”

富贵殷勤伸手把太子扶下来:“什么奇怪?”

太子扭头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富贵?”

没想到殿下甫一醒来竟是惦记自己,富贵很感动:“是奴才,奴才在的,殿下!”

太子不爽地皱起眉:“怎么是你?”

富贵的感动顷刻烟消云散,委委屈屈给他递水:“不是殿下您说别的宫人毛手毛脚不牢靠,只让奴才近前侍候的嘛?这会儿不是奴才还能是谁?”

太子闭上嘴巴,负气地盘腿环手,一屁股坐在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