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一脸忧郁,生怕太子不耐烦,脾气上来会打人。其实在得知梁羽仙被皇后的人带走之后,富贵头一个反应不是想办法救人,而是怎么把事按下去,不让太子知道了。

这些年来富贵一直致力于如何调和太子与皇后的关系,毕竟别人得罪起来好收拾,可皇后这边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却是极不好相与的。

倘若两边打起来,劳师动众惊动皇帝,他很可能为了左右逢源,直接拿下人开刀的。

不是可能,就是有过这种血淋淋的案例,曾经受过皇帝心腹总管吴德馨有心点拨的富贵才深刻了解到从中调和的重要性,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奄奄一息中坚挺。

可是这回挺不过去啊!

正是看出梁羽仙在太子心中与别不同,更是深刻了解太子究竟什么脾性,富贵在权衡之下还是决定上报组织,再然后……

就只能听天由命。

“听闻殿下身子未愈,已经好些时日不曾早朝,为此陛下忧心忡忡,时常在本宫面前提过这事……”说着,萧皇后状作刚刚想起:“说起来,本宫之前命人送去的雪莲茶汤,太子觉得味道可好?据闻这雪莲采用寒山冰磺砾石滩,味清甜而质极佳,是难能可贵的上等珍品,太子倘若合意,本宫命人多寻一些,再给东宫送过去。”

瞧这话说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帝珍重皇后,时常上她飞凤宫来似的。

太子不轻不重嗤了一声,下巴一抬,身后富贵恭敬上前:“娘娘有所不知,东宫膳食十分讲究,各式菜式各味佳肴从来只用相应比例来烹饪,稍有偏差殿下都是不碰的。”

萧皇后默色,所以她的那碗茶汤……

富贵笑露满口白牙:“太子殿下深知娘娘这般有心,又不舍将这茶汤给倒了,于是便送去了圣上的御书房。据闻陛下喝过之后精神爽朗,简直赞不绝口呢。”

倘若真与皇帝比肩相亲伉俪情深,就不会连她送去的那碗茶汤最终落进皇帝肚子里的这种事都不知道。

萧皇后的面色渐渐失去温度,她嘴唇嚅动,好半晌才缓缓张开:“太子殿下尚未康复,陛下诸事繁忙、日里万机,就连后宫都来得少了。”

太子冷冷一笑:“那父皇必然没有告诉皇后,孤最近正在接受一位大夫的治疗。疗养过程十分关键,轻易不得有差池,否则极有可能危及性命”

“会死人的。”

萧皇后面露诧异:“本宫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得到太医署的认证了吗?会不会是哪路庸医,胡编乱造唬人的吧?”

虽然他也曾这么质疑过梁羽仙,可是换成别人说出口,太子心里的不爽登时上脸:“是与不是还轮不到别人说,时间自会证明对错与否。你现在把孤的大夫带走了,万一孤在疗养过程中发生什么事,你拿什么负责?!”

萧皇后的讶然更甚:“殿下说的是……?”

“……”太子这回真是想打人,被富贵赶忙按住小声说:“殿下千万别中她的套,赶紧找到梁姑娘要紧。”

太子一脸阴沉:“这一路有不少人亲眼目睹飞凤宫的人从东宫带走一位姑娘,你敢说不是?”

萧皇后寻思片刻:“殿下指的‘大夫’,莫非是梁姑娘?”

“……”还好太子看不见,否则这装模作样的反应足把太子气得原地爆炸。富贵暗抹一把汗:“回禀娘娘,梁姑娘正是昀世子特意自百灵州青叶谷请入宫来的妙手神医,她正是眼下为殿下作疗养的那位大夫。”

“原来如此,本宫瞧她举止纤然,模样娇美,还道是京师哪户人家的千金贵女,谁曾想她年纪轻轻,竟已是一方医术高明的大夫。”萧皇后悠悠颌首:“不怪乎她温恭无争,蕙质兰心,待人待事总是有些不太一样……”

“就连澍儿,也是格外喜欢她。”

太子眉梢一动,他皱了皱:“废话少说,人现在哪,孤要见她。”

萧皇后很好地捕捉到这抹异样:“太子莫急,本宫事前并不知晓梁姑娘原来竟是你的主治大夫,之所以贸然将她请往飞凤宫来,主要还是为了澍儿。”

太子气压更低:“这事又与他何干?”

萧皇后叹息:“太子也是知道的,前阵子丽妃那儿出了事,澍儿非说恳求兄长的原谅,几次不顾劝阻跪东宫,上回不就因为体力不支磕倒了。”

不是‘跪求太子救丽妃’,而是‘跪求太子的宽恕’,两者意味可以说是大不不同。

“孤本静心休养,倒是你们宫里的人无甚规矩喧哗不断,着实干扰孤清静。”太子冷冷淡淡端起茶,当日许誉晓得对外宣称太子静养孰事未知,他这会儿当然不会蠢到自己暴露,否则今日出了飞凤宫,明日后宫就能传出太子故意闭门不出,有心刁难二皇子。

萧皇后一听就知他要来事,刻意避其所谈,拐了个弯拉自己主题:“都怪澍儿性子偏拗,他前一日已经有些中暑发热,隔日非要带病坚持,这才会倒在东宫门前。皇子晕眩倒地,宫人自是担忧紧张,难免一时情急,这才惊忧了太子你。”

太子心中冷笑,懒得说她自个宫人一上来就甩脸魏云澍,半点尊卑都不分,平日反倒给飞凤宫立下规矩可多了,又立又当也不知是什么事。

对于他的不屑一顾,萧皇后视若不见继续说:“本宫听闻当日澍儿倒在东宫门前,便是梁姑娘给搀扶一把。没成想她温柔体贴竟就让澍儿念念不忘……太子也知道你这皇弟羞涩内向,平素最是不擅表达情感。难得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本宫不愿他违心,这才作主替他将梁姑娘请到这里来。”

太子端茶盏的手停顿。

“好在梁姑娘善解人心,知道澍儿心绪不佳,连日以来心力交瘁,竟体贴同意留下来,并且还说会多点陪……”

太子一抬手,砸了飞凤宫的青莲茶盏。

皇后的话音嘎然而止,随着茶盏碎成渣渣,倏时间一室无声。

太子面无表情:“太烫了。”

半晌,皇后勉强保住端庄得体,幽幽道:“也不知哪个奴才办事不利,竟然烫伤太子殿下。来图,你来为太子重新上茶。”

作在皇后跟前第一人,飞凤宫首席太监总管李来图的手艺还是杠杠的,只是重新为太子沏上茶,端向太子左手边的案面时,小小抖了一两下。

太子一伸手,其他人立刻绷住脸,就是萧皇后也不例外。好在他只是将手搁在案面上,离那盏新茶有点距离,他以指节敲在案面,一下一下:“今日来此本就不是请安,更不是为你的茶。”

最后一下敲得很重,他不耐烦地停下来:“孤不二话,你也少废话,赶紧把人交出来。”

皇后一脸平心静气:“可如若是梁姑娘自己不愿呢?”

太子容色一寒,正欲发作,门外有人突然大叫:“不好啦、皇后娘娘,大事不好啦!”

没来得及发作的太子愣了一下,闻声抬头的皇后亦是蹙眉,只见屁滚尿流狂奔而来的竟是被她留在水榭的人,霎时心下一咯噔。

李来图瞧见自家主子的脸色,急斥一声:“什么事大呼小叫,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禀报的下人太急,也没去看这一屋子还有什么人:“回、回禀娘娘,水榭里的那位姑娘一开始还好端端的,可不知怎的突然就说要回去,奴才才劝了几话,她就说要以死明志,居、居然真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

萧皇后与李来图一脸懵然,再看豁然而起的太子,面色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