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肚子草稿无处可宣:“你确定?”

梁羽仙欣然点头,明眸含笑:“没关系,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小秘密。”

拥有只属于她们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越多越好。

第44章 敞心

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偏执, 太子死活不让梁羽仙在他泡浴之时共处一室, 坚持将她‘请’了出去。

苦逼兮兮的奴役富贵特不舍得梁羽仙离开, 他心觉只剩自己面前太子的怒火,怕是会被烧成炭。这会儿一边给太子加洗澡水一边频频瞅向门外的富贵跟他打商量:“殿下, 奴才心怕侍候不来,不如再叫梁姑娘回……”

‘来’字没有说完,富贵就被拨了一脸。

好在此前太子虽然强烈表示不满与抗拒,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克服恐惧, 将大半身躯一点一点浸入池里。

霎时间, 除却水流的声音,室内一片悄然清静。

守在屋外的梁羽仙仔细倾听,片刻之后终于满意地点下脑袋, 缓缓步出宫廊外。

在此之前,梁羽仙原是打算在太子进行药浴期间,大家各作各事的。哪知太子凭白闹出拒不入浴的小事故,如今好不容易把人哄了进去,她不放心,打算一直守着。

可这一泡少说要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什么都不干总不现实, 可她又不能擅自闯入, 就怕会惹太子恼羞成怒。那究竟应该如何消耗等待的时间呢?梁羽仙偏坐宫廊的倚栏处, 离太子沐浴的屋子距离不远, 她默默寻思一小会, 就等来了富贵小心翼翼摸出门。

富贵阖门抬眼一瞬间, 在见到梁羽仙立时笑成一朵花,然后屁颠屁颠凑过去:“梁姑娘,奴才正想去找您呢。”

梁羽仙若有似无地瞄了瞄那扇紧闭的房门:“富贵公公怎么出来了?莫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哪有什么好吩咐的?这不是肉躯金贵的太子殿下生怕有人门外偷窥,特意差他出来守着么。富贵讪笑:“没,殿下正在静心浸浴,一时半会应该没有别的事。”

听说太子没啥事,梁羽仙登时有些意兴阑珊:“哦,那不知公公找我有何事?”

富贵眉开眼笑:“其实奴才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说这回真多亏有梁姑娘在。今日若非有您劝服殿下,恐怕这事还成不了。”

梁羽仙一笑置之:“这本是我的份内事。”

瞧这宠辱不惊的模样,富贵啧啧称好,越看越觉得能把人留下来真是太对了。

说来真不可思议,一开始放任梁羽仙与太子单独相处时,富贵不过是抱持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一试态度,他其实并不觉得梁羽仙真的能够说服太子。

可人家就是这么好本事,也不知两人关起门来说什么,再出来就把太子给说服了。

“您是不知,这几年殿下的脾气越渐收不住,眼看就连圣上都有些管不了,如今也就您说的话还能让殿下听进一二。”故而机智如他早已察觉风向变化,早早跑去献狗腿,态度一天更比一天热乎热乎。

此等心热人善说话又管使的好姑娘,富贵心想再找一个都难了。

梁羽仙眼珠一转:“我见殿下气性挺大,也不知在陛下面前是否亦是如此?”

他们太子的气性何止大?能把孩子纵成这副脾性,十成八九都是家长的问题。一言难尽的富贵只得含蓄说:“陛下本是仁善温和之君,亦是慈爱宽宏的父亲,加上已故元后娘娘的那份旧情,待咱们殿下还是挺好的。”

梁羽仙约莫还是听懂了:“听闻圣上与元后娘娘伉俪情深,可惜元后娘娘去得早,不过陛下至今能待殿下如此,也算情意两全。”

富贵点头活腰好一阵,忽而猛摇头,艰难开口:“陛下已经年过半百,岁数大得能当爷。还是咱们殿下好,脆生生的年纪正是朝气勃发骁勇之时,且有更多未来性,实实在在,更前途可期。”

“……”所以他这是想对比啥?

富贵说了一阵阵好话,见梁羽仙没有给出太多反应,不禁有些不确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梁姑娘心里不是早就有人了吗?

如此想到的富贵一时松懈,很快又绷紧神经,暗暗发愁。表情变化之诡妙,梁羽仙实在不明所以:“富贵公公?”

富贵抹脸干笑:“话说回来,奴才还挺好奇梁姑娘是怎么说服殿下的?您是不知殿下之前得有多抗拒啊。别说这会儿泡浴,就是多迈一步都不行。”

提及这个仅属于她与太子才知道的小秘密,梁羽仙眉梢一动,好心情没有说出来:“每个人都有不能与人道之的难言之隐,殿下固然也有他的思量与顾虑,如今一旦解开了,自不是什么大问题……”

富贵的笑僵在脸上,渐渐被凝色取代:“殿下已经全都跟您说了?”

梁羽仙心中一怔,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并没有将心中疑虑表达出来:“嗯,我们聊了很多。”

富贵神情莫测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没想到殿下连这种事都告诉了您,看来他是真的对您敞开了心。”

不是说就连富贵也并不知情?如果富贵其实知道,那么太子为何要千叮万嘱就连他也不告诉?要么富贵一直都知道,只是太子满以为他不知;要么,彼此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

富贵一句‘敞开了心’恰恰刺中了梁羽仙,她眸光闪动,温声道:“我看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殿下很多年,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要尝试着改变……或者克服吗?”

“若能这么轻易克服得了,哪会生生磨了这么多年?”富贵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元后娘娘早已不在了,奴才原以为殿下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元皇后?

梁羽仙眉心轻颤,她垂下眼帘……看来,彼此所指的方向果然不同:“可那毕竟是他的生身之母,如今多年过去,斯人已逝,何苦耿怀至今?”

富贵轻扯嘴角,似讽非讽,似笑非笑,最终黯然凝在唇角,是无奈,也是惆怅:“正因将他按入水中险些溺毙之人是生身之母,才会令他至今耿怀于心,不能释然。”

同行的脚步声蓦然消停,富贵走着走着才发现,他不解回头,看向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站在后方的梁羽仙……

“梁姑娘?”

第45章 有请

太子说他很怕痛, 因为少时泡过的药浴令他痛得怕了, 所以现在一提说要泡药浴, 才会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可是原来太子真正害怕的根本不是药浴带给身体的疼痛,而是少时曾被按入水中几近窒息所带来的濒临死亡的恐惧之痛, 是被亲人亲手置诸死地的绝望之痛。

梁羽仙独自立在宫墙一角,仰望一片繁茂的杜鹃花。

杜鹃盛放的时节,燕雀流连蝶舞蜂飞。本是春和景明的好时节,万里晴空的好日子, 可她仿佛周身浸在悄无涟漪的静水之间, 神思空洞,不觉出神。

她曾猜想太子的极力抗拒必有内情,也曾料想太子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怕痛才抗拒, 可她从未将其原因与那已故多年的元皇后牵扯在一起,更从未往这方面联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