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夜晚过去,萧家等来的根本就不是预谋已久蓄势待发的边军,而是沈昀千里迢迢自守征营所带回来的南邵军!他的到来打破了萧家部署已久的全盘计划,并在这一刻扭转太子孤立无援的僵局与颓势!
萧家一直认为算无遗策,皇后几乎算尽了所有的人,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破局的竟会是他。
萧皇后双目失神,无意识退却一步:“你是故意的。”
故意送走沈昀,便是要他去往南境争取得到邵伍的支持。
当日太子把沈昀贬去了南境,不少人兴灾乐祸,不少人也在暗中审思。尽管萧家心知,沈昀之所以被迫离京去了南境,这里面是有他爹沈荀的逼迫的缘故。当然皇后也曾猜想太子或会顺水推舟,以此作为掩人耳目的借口,派沈昀说服邵伍争取南军的投效。
前提在于,任谁都知道邵伍素行独善其身,从不屑于拉帮结派。过去太子与萧家都曾在邵营安插人手与眼线,同样也曾希望拉拢这位,然而邵伍此人无心权术,惯常特立独行,从不与任何一党一派攀交,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任谁都甭想撬开这块硬铁头。
皇后始料未及,沈昀居然真的做到了。
当初沈昀到达南境的时候,萧家就曾派人暗中盯梢过他,并且几次设下陷阱害他中伏。皇后记得最后一次收到南境传来的消息,是说沈昀已经无力回天,快死了的。
谁会想到短短数月之后,沈昀不仅回来了,并且带回了无比难缠的南邵军,成为太子危难时刻的救命草?!
皇后脸色灰败,直到此刻方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挣扎。
不论沈昀此次带回了多少兵,南军压城,边军不见踪影,足以说明了计划的崩毁,萧家大势已去。
莫冼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亦未想到太子早在那么久以前就作了部署。当初沈荀妻离子散有他的手笔,尽管中间另有梁羽仙的搅和,归根结底沈家之祸也算是因他而起。假如沈家始终维持表面的和平,沈昀不定会走,莫冼石只未想到沈昀这一走,竟成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笔。
一时间,莫冼石竟觉得万分可笑。
当初欲杀太子,出于真心;今日他救太子,亦非忠诚投效。他对太子始终葛应,却不想到头来阴差阳错反是站对了队。
莫冼石心中百转千回,思及梁羽仙,又是复杂万千。
孙成林沉色默然,紧握的双拳头缓缓松开来,侧身看着萧皇后:“我们输了。”
大军临城,宫中已得喜报,甚至已经传到了太宇宫来,饶是皇后执意出兵,亦没有胜算。
“输?”皇后低声重复这个字:“不,本宫许胜不许输。”
她本就立在龙榻一侧,往后退步,便来到了皇帝的榻前。然后皇后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柄小刀,飞快地横在皇帝脖子上。
众人无不讶异皇后此举,太子倏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事到如今,难道你以父皇性命作要挟,就能让孤放了你?”
“不。”皇后面色冷然:“恐怕你根本就不在乎陛下的性命。左右人之将死,留下残躯薄命又有何用?本宫不过是想……不如就让他随你我同归于尽。”
皇后松眉,露出一丝淡然。须臾间无数黑衣人破门而落,涌入殿室之中。原来皇后终究是算透了命数,她无惧生死,如今功败垂成,干脆让彼此都死在这里。
她之一生,付诸太多血心在魏家这对父子身上,只要皇帝与太子随她而去,便是了却她心头的唯一夙愿,今后无论萧家成败与否,都已经无所谓了。
无数黑衣人如同千蝼百蚁,起先擅使药毒的莫冼石还能轻松应对,可随着越来越多仿佛傀儡一般不要命不怕死的黑衣人疯涌而来,再多再厉害的毒药都会有用尽的那一刻,更何况还有孙成林在无时无刻拖他们的后腿。
莫冼石皱眉冷横孙成林一眼,揪起太子的领脖扒窗就要往外跑,但很快他就发现门窗早已被黑衣人堵得水泄不通。这间殿室就像个庞大的漩涡,不停翻转着将无数要他命的黑衣人卷进中心。
“你的人呢?”这下就连莫冼石都有些气息不稳,说话语中带刺:“别告诉我你真是独自赴死的?”
“带了。”太子早在混乱之中抢了敌方的剑砍了回去,把小青阙往怀里塞:“但人数远不及对方。”
恐怕在大批黑衣人冲进来之前就已经被对方给收割人头了。太子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富贵的踪影,也不知道他此刻成了脚下尸首还是被吓跑了,但愿他能足够机警,至少能去搬救兵。
莫冼石被围攻得越来越暴躁,脸黑如墨:“要是再这么下去,你就自己去死吧。”
言下之意大有反正对方目标在你,本人可以不奉陪的意思。
太子抽空看他一眼,胳膊挨了一下,才又收了回去专心砍敌:“你要走孤也不会留你。”
莫冼石冷笑一声,当即就要撂杆不干了,只听太子又说:“倘若入城的是沈昀所带领的南军,是否羽仙未必会死?”
莫冼石动作一顿,太子趁着杀敌的空档飞快将怀里的青阙丢给他:“你要是活着出去,替孤找到羽仙,倘若她平安无事……余生便替孤好好照顾她。”
“……”
盯着太子义无反顾不再回头的背影,莫冼石掐住青阙鸟的小短绒,疼得它挣扎叫了几下:“我没兴趣替别人养老婆儿子。”
太子双目黯然,正想说他根本没有儿子,包围他们的刀剑无眼,举手扬臂已是落下。就在此时太子后方一只手粗鲁抓来,猛地将他扯退几步,然后莫冼石握剑割掌,鲜血顷刻自掌心溢出。
远远望见这一幕的孙成林双瞳骤缩,他大声喝道:“快伏下!”
莫冼石紧紧抿唇,额穴鼓胀,双眼闪烁着冷厉的寒光,十指紧抠运掌反击,鲜红的血液骤然溅向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外露的皮肤,眨眼瞬间仿佛还沾染着零星光点。靠得最近的黑衣人尚未反应,忽而印黑眼浊,面目扭曲倒地无数。
瞬息之间撂倒一大片人,这功夫看得太子一愣一愣,大为恼火:“你有大杀招怎么不早点使出来?!”
害他违着性子强忍心酸临终托妻!
莫冼石脸色微白,也没去回他。唯有孙成林心知不好:“皇后,此地不宜久留。”
萧皇后同样看到那一幕,皱眉道:“难道他的血有问题?”
“药人之血是药也是毒,还是普天之下最危险的盅。方才他的血漫天飞散,弥入空中,那是在传播令人致命的血盅!”孙成林掩住口鼻,面目是最真切的恐慌与惊惧。
萧皇后脸色刹白,仿佛验证孙成林的那一席话,没有溅到血沫的黑衣人忽而发作,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暴毙而亡。随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倒下,方才还在浴血拼杀的黑衣人不再如铜墙铁臂,他们一个个面目扭曲,无法遮掩的双目尽是绝望。
太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状况,下意识拿袖抹掉因为靠得近也被溅了几点莫冼石的血,万般嫌弃,偏偏却是唯一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人。
“羽仙为了救你,可真是不遗余力。”
莫冼石看在眼里,苍白的唇上勾着讽笑。
不仅不遗余力地为太子捞命,并且不遗余力地防备他。
说罢,莫冼石紧蹙的眉心赫然浮显一道蜿蜒的形状,只一眼令太子看得毛骨悚然。未等他仔细辩认,但见莫冼石喉咙一动,顷刻吐出血来。
一静下来,他们终于听见远方急快的脚步以及盔甲摩擦的声音。来者数量庞大,步履有条不紊,排阵井然有序,声势如隆。不仅如此,当头还听见了富贵气喘吁吁的欢呼声,以及沈昀沉稳的一声护驾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