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很冷,冷得仿佛只要太子再说一句,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可太子从来不怕威胁,他最不怕就是拿他的命来作威胁:“孤曾设想,萧家与你这些年来想必暗中替父皇干了不少事,只这些事搬不上台面,说出去很可能导致皇权受制,你们也将受牵涉,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你们萧家心中自危,为求自保,想方设法部署今日这一切,无可厚非。”
“方才你说不至于恨……孤又想着,没想到皇后身沉腐苛、权欲交纵,竟是出淤泥而不染,活得比孤还要明白通透。”太子露出淡笑,笑得讽刺:“可原来皇后亦非真是圣人。”
“你对父皇根本不能称之为恨。”
萧皇后神色冷然,她对皇帝确实不能称之为恨。因为在她入宫之前就已经知道皇帝是个多么残忍冷酷的人,在嫁予他的时候也早就明白皇帝心里始终惦记的是什么人,就是在登上后位之时她也同样清楚明白,皇帝将凤印许予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她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地将自己视作局外人,看遍身边眼前的每一个人,看透皇帝。
她一直都在看着皇帝。
一个本应冷酷无情的人却在对某一个特定的人时表露温情;一个扭曲执拗到根本无法接受背叛的人却在受伤的时候选择默默舔血,竟还能忍受对方的存在,并养在身侧。
他明明是个杀伐果狠到近乎疯狂残忍之人,却在一次又一次因为对方而失智。
皇后心想,皇帝不该是这样的人。
所以就算后来知道了更多的事,她也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去推波助澜,让皇帝心中更恨,让元红妍的儿子也别想安生。
“人非圣贤,本宫自然不会是。”萧皇后倏然放松地笑了,甚至不予否认。
事到如今,她没什么可以顾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
太子沉缄:“今日兵变,你我非死即亡,不会善了。大魏若是因此分裂,战戈四起民生动荡,留予后人便只有批判与唾骂,你真敢承担这样的后果?”
萧皇后淡道:“有何不可?”
太子冷声道:“来时孤已查探清楚太宇宫中没有任何护卫暗中潜伏。你孤身在此,就不怕孤一刀割了你的人头?”
萧皇后不紧不慢道:“本宫就是死了,萧家已反、驱兵入城,两者之间并不突冲。”
“禁军两万在你手中,杀了你至少能镇压两万叛军。”太子一哼。
萧皇后却是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死的是本宫而不是你?”
太子眉梢未动,背后一阵寒意,忽觉天旋地转,捂额曲膝,却被人从背后钳制住,令他动身不得,无法看见背后的人。
下意识的太子想要反抗,却发现浑身乏力。在他背后的人几乎不需要太用力就能轻易将他制服,出声道:“昨日我已连夜将梁羽仙送至老夫人手中。”
原本恹恹的太子听见‘梁羽仙’三个字猛然精神,恶狠狠仰头瞪去。那是一个长相陌生的男人,陌生之中又带着一丝丝诡异的熟悉感,似曾见过。
孙成林被瞪也只是沉稳平静地回以一眼,继续说:“莫冼石有点问题。”
“本宫知道。”萧皇后掸了掸平顺的裙袍,像是随手而己:“那种人不会对谁效忠,所以本宫才让你盯着他。”
她徐徐起身,往前靠近。
太子已经被下|药制服,青叶谷谷主的能耐毋庸置疑,萧皇后居高临下看着他,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太子才高八斗、智勇双全,纵然亲兵不足,本宫却还是担心你能以少制多,带着卫率联同元如炼冲杀出去。”
“好在,今日可是你亲自送上门来的。”
太子寒着脸盯着她。
“好在,此刻元如炼也已经落入本宫手里。”萧皇后淡淡说着,那双眼底散发着恶毒的幽芒,烁亮无比。
“更妙的是,你那宝贝人儿此时已经身葬外郊,带着她腹中未能成形的孩儿去见她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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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什么都知道
第230章 赢局
为什么孙成林瞒着莫冼石将梁羽仙偷偷带走、为什么他将梁羽仙放在人迹罕少的偏僻一角等来的是乘载萧老夫人的过路马车、又为什么在事后回到宫中, 并帮助皇后钳制太子?
一切都不是巧合。
天亮之前,孙成林赶回内城替皇后报讯, 一切皆按照计划部署实施实行。
正如莫冼石一直背着皇帝与皇后有所联系, 孙成林亦是如此。只不过在皇帝手底下的时候,莫冼石与孙成林相互之间知道彼此身份,而到了皇后这里,比起皇后对莫冼石的不够信任,孙成林与皇后的共盟更加稳固。
莫冼石并不知道孙成林已成皇后眼线,一方面的原因是为提防他。当孙成林得知梁羽仙落入莫冼石手里之后,他立刻便消息反馈给了身在宫中的皇后,并在第一时间组织部署今次的计划。
在此次计划当中,萧老夫人带着针对元如炼的诱饵庄梦春一路出京, 不仅将孙成林带出来的梁羽仙囊入股掌,并且引来了元如炼的自投罗网。马车的目的地正是边军驻营, 当马车抵达相应地点, 他们设计炸毁落石引发注意, 一方面是利用外围边军围困诛杀元如炼, 另一方面则是借此机会引入边军, 一举攻城。
一夜过去,边军反乱,攻破外城直捣内城, 事发突然来势凶猛, 就算朝廷收到急报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搬得救兵。孤立无援之下, 太子势必作出决策进行反击, 可外有边军反叛,城卫军积弱已久,宫中禁军握在皇后手中,而太子只有一万亲兵,他没办法赢。
要么拖足时间等来援军,要么想方设法夺回禁军的掌控权。皇后知道,太子只能孤注一掷来找她。
或许来时太子还有五成把握,可他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元如炼已经受伏,而梁羽仙也在这场争斗之中沦落牺牲
“羽仙死了?”
太子双眼通红,纵然眼眶里面没有泪,声音的颤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能渲染这份悲伤痛苦。皇后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知她最该死的地方是什么吗?”
她一点一点地勾起凉薄的笑:“不是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而是因为造化弄人。”
太子十指慢慢蜷缩收紧,满目的怨憎令双眼如蒙一片血海当中:“你敢杀了她,孤誓不会放过你!”
“可惜今日将死之人是你而不是本宫。”
皇后淡然,今日她不会让太子踏出这个宫门一步。太子说的没错,这场兵变师出无名,依照这个形势下去,萧家注定成为万人唾骂的魁首,但她可以将整件事的风险降到最微,那么太子势必死在这场纷争当中。
她手握两万禁军,从来不是用以对付太子,而是用来对抗叛乱入京的那两万边军。太子死后,她将代君下令禁军应战,只待边军一降,再作收复,并由萧家出面着力整顿内廷,将一切保皇党与太|子党清肃一空。
中央冼革之后,四方军也不再能够威胁朝廷。元如炼死后,西军就算不服,一时半会也不敢掀戈起战;东军效力皇命,南军独善其身,北军自顾无暇,这天下便是她萧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