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你们对时下京中局势的焦虑,但在我看来太子处境固然窘迫,却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元如炼环手靠背,不置可否:“你要他走,以他的气性未必肯走。更何况他与我素来不对付,这事你是知道的,你要我如何说服太子跟我走?”
许太师谆谆说道:“时下局势大不利于太子殿下,倘若任由太子继续随心所欲,无异于是令他作茧自缚。”
“但他是太子,这个国家的未来国君,谁都能走,唯有他不能走。”元如炼食指敲响,敲在桌面发出咚地一声,他的话语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许太师眉须一动:“是太子不能走,还是你不想让他走?”
元如炼眉梢一挑:“许太师这话又是何意?”
许太师面上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叹息:“太子眼疾反复,久未归朝。今上病倒之后,朝中谣传四起,萧后意欲扶持二皇子,萧秦两家大有联合之意,对太子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然太子无心朝政,你我皆知,继续这样下去恐将令他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何谓万劫不复?谁又说太子无心朝政?”元如炼反问:“太子固然秉性古怪,乖张不羁,却不代表他不能明辩是非,也不代表他想不透。这些年来他做过什么,又做到了什么,众人有目共睹,无人敢说太子无能,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单方面去抨击太子的一时之过?又有什么资格说太子的不是?”
“太子或许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君王,但这绝不是你我可以争论与定夺的事情。今日你可以我在面前说他不是,但他朝你若在太子面前说他不是,那就是臣下对君上的忤逆,大逆不道。”
许太师被这‘大逆不道’四字震了震,元如炼静静注视着他:“许太师,我一向敬重您老。”
“您有满腹才伦,处事决断高瞻远瞩,令人敬重也令人信服。这些年我久不在京,是您一心回护,为太子扬长避短,也为太子开辟前进的路,方能成就今天的太子,为他争取更多的拥趸与拥护。”
“我想,红妍定是清楚明白这一点,当初才会将太子交托予你的。”
许太师眉须轻动,幽幽一叹:“老夫无时无刻不在铭记娘娘的恩情,她将太子交托予老夫,所以老夫鞠躬尽瘁,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他。”
他摇头站了起来:“太子是老夫的学生,也是老夫侍奉的君上。这么多年君臣相辅相伴,老夫熟知太子脾性。萧皇后有心分化你与太子,你这一走,难有聚首之日,而太子,四面楚歌……”
元如炼默然:“太子牵制颇多,皇上生死未明,你的忧虑并非多余,但如今的太子早已不是过去那个需要我们保护的稚子少儿,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许太师摇头,慷慨陈词:“圣上病况未有明朗,太子因事行动受缚,朝野内外均有疑议。要是圣上一直不醒,后宫皇后一人坐大,朝中更有萧家父子搬弄事非,唯今也只有元侯你能拨乱反正,镇住人心。”
元如炼一怔,许太师语重心长道:“太子不走,那就你留。”
“交兵太子,与他里外相应,克敌制胜,重整旗鼓。”
“你要我……”元如炼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圣上未醒,贸然动用兵权只会引来动荡与猜忌,反是逞了萧氏的别有用心,令天下人对太子复生嫌隙。”
“天下人已对太子产生嫌隙。”许太师幽叹:“唯有太子手握实权,方能平扫一切障碍与隐患。”
元如炼静默,面色沉冷:“此事不必再议,我不同意。”
许太师还想追劝:“元侯三思……”
“许太师,您有护犊之心,这是好事。”元如炼撑起扶手站立起身:“可凡事不能太过,否则就是逾矩。”
许太师立在屋里看着背光大步向外行去的背影,面上的愕然缓缓收敛,然后化作饶有深意的寻思。
元如炼踏出东厅,未走两步,原本守候在庭院的随行侍从紧跟而来。元如炼没有回头,带人一路往外走去,沿路避开府上其他行人,压低声音:“找到人了吗?”
随行侍从摇头:“没有,现身的女子不是梁姑娘。”
元如炼暗暗皱眉,他今日贸然上许府这儿,不是因为萧皇后召他进宫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与许太师商量其他什么事,而是因为梁羽仙在将军府里无故失踪,元如炼发散人手一连找了数日,好不容易发现许府里的一丝线索,这才找到这里来的。
“但此女与梁姑娘关系匪浅。”随行侍从连忙又说:“并且此刻她已将许小公子带出许府。”
“许誉?”元如炼略感意外,想不通许誉与梁羽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跟紧了吗?”
侍从点头:“我们的人一路跟随,目前基本已经锁定他们的目标地点在哪里。”
元如炼若有所思:“哪里?”
侍从吐出三字:“济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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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卡文作者又卡文,而且要过年了还有一天就过年了,我这文还在写,我都写了一年嗷嗷嗷,我觉得我真的很快就能完结了嗷嗷嗷……
第192章 寻踪
天气冷了, 生病的人骤增, 买药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济善堂的伙计疲于奔波,医师忙着给病人看诊, 药师兀自专注捣药, 谁也没有仔细注意行色匆匆的老东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精力大不如从前, 但陈老大夫依旧保持着每日上济善堂巡察产业的良好习惯, 故而也没有人联想到,他的频繁走动是因为那位不久前被送到济善堂救治的小姑娘。
今日的陈老大夫格外神色鬼崇, 他悄悄闪进特别隔开的那个小病院, 将门阖紧, 然后回身两眼一抬,对上本不该出现在病房里的梁羽仙。
静坐在病榻边上梁羽仙缓缓抬眸:“陈大夫, 别来无恙?”
“……我这老头还能有什么, 来来去去也就一个样。”陈老大夫摸摸鼻梁, 偷瞄了瞄她:“倒是姑娘的气色,似乎大不如从前……”
他是大夫,望闻问切那是基本功夫,梁羽仙不奇怪他一眼看出异常,毕竟此时此刻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知我近来索事缠身, 这嫌疑要犯的名声脱不去, 念想之人又不见着, 渐而渐之思虑过重, 难免影响气色,您老莫见怪。”梁羽仙也不避忌,自我调侃时浅唇一勾,这才稍稍显出一抹润色。
陈老大夫没忘了自己的证词也是间接导致梁羽仙当选首要嫌疑犯的原因,轻咳一声:“如此说起,姑娘理应住在将军府中,怎有空上济善堂来?”
不仅来了,还来得这般神出鬼没,天晓得他差使在这守房的小童平日多机灵的孩子,今儿居然魂魂痴痴就替别人给跑腿了,害他甫一听说险些惊得心脏病都犯出来。
“听说元侯把莫二姐送您这来了,我来是想看看她的病好了没呢。”梁羽仙挽袖抬手,指腹轻轻触碰到的,正是这病房里唯一的病人昏迷不醒的莫翦。
当初梁羽仙之所以离开皇宫,正是因为受了莫子布的委托出宫给莫翦治病的。哪知中途遭遇武安侯府强插一手,因为武安侯的死还反遭栽赃诬陷,以致于她不得不背负罪名被元如炼带去了将军府。
梁羽仙这一住就被彻底隔绝,任谁来了也见不着,莫子布这才央求元如炼念在沈昀的份上帮个忙,将莫翦转送到了陈老大夫的济善堂救治。
可当初还是陈老大夫提点莫子布进宫去找梁羽仙的呢,如今将莫翦反送回济善堂,难道就能救得了吗?
梁羽仙不紧不慢地收手,冲他莞尔:“想不到莫二姐的病情竟是已有好转了呢。”
闻言的陈老大夫很不自在,颇是含糊道:“元侯委以厚任,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掀了整个济善堂集齐全部医师药师也定要找出法子治好她……”
“那看来还是元侯的面子大。”梁羽仙悠悠说:“换作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就只能乖乖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