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伍挑高眉梢:“我以为你不会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但我不想因为我的不诚实而令将军改变主意。”沈昀道。

“改变?”邵伍哼笑:“难道你知道我原来的主意是什么?”

沈昀摇头:“我曾听说在将军面前有关元氏的禁忌,也知道将军对太子的成见源自于此。只是在我看来,将军在大事大非面前立场分明、并不糊涂,我不认为将军会是外界谣传的鲁夫子,谣传之说不应尽信。”

邵伍嗤笑:“你这话倒像是在说如果我非记仇记怨,便是个实实在在的糊涂老不死真小人。”

沈昀皱眉,脑袋往下压了压:“不敢。”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激起我的逆反之心,老子活了半百数岁耍无赖的时候多着呢,真要弄死你今日就能抛尸了。”邵伍歪过脑袋抬下巴:“知道咱们驻扎的营帐旁边为什么是悬崖峭壁吗?就为了方便弄死几个直接往下抛着省事的。”

“……”

邵伍把碗里的茶趁热一口干了:“不过这已经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如今我已经这把岁数,逢见你这种毛头小子总是硬不起心。”

明明是碗茶,他却像是喝醉了般。

沈昀静静看着:“时过境迁,没有必要死死攥着旧事的尾巴,人总归是得向前看的……”

“少在老子面前说教了。”邵伍毫不领情,把茶碗扔一边,一手撑腿正了正姿:“既然你知道老子最恨姓元的,还敢往老子眼皮底下钻,还敢在老子自曝底细,老子算是佩服你。”

“只不过……就凭你是太子的人,想在老子手底下出头,没那么容易。”邵伍目光炯亮:“既然你说不怕考核与试炼,老子这关就不会让你过得这么容易。”

沈昀呼吸一摒,他知道邵伍这么说就是答应给他机会,他努力稳住气息,掷声道:“只要将军说到做到,我沈昀绝不退缩,奉陪到底。”

邵伍森森咧嘴:“好。”

*

庄梦春愁得嘴巴发酸,就算武安侯府的人把她好吃好喝侍候着,她也实在难下不咽。

同样发愁的莫子布可就没她那么好侍候了,人到现在还没被松绑,只堪堪得了张小板凳儿蹲着。

她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庄梦春拍地一声放下糕点,指着莫子布冲下人说:“你们侯府这都干些什么糟心事,成日不是绑架就是虐待下人,真是叫我倒胃口,快把人给我放了!”

侍候茶点的丫鬟做不得主,吱吱唔唔解释:“管事的说不能放……”

“难道你们招待我来就是为了看你们怎么强抢民女凌|虐下人的吗?!”庄梦春怒拍案:“我说把人放了就给放了,信不信我现在就上顺天府?!”

丫鬟被她吓得一唬一唬,心知上头的几个管事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忙不迭就要去解,好在这时候去请梁羽仙的那个年轻管事回来了:“不能解。”

这话登时招来两顿埋怨,年轻管事视若无睹,让那名丫鬟先退下:“这里没你事,你先下去。”

莫子布有口难言,可见到对方还是嗡嗡直吼,庄梦春就觉得这人肯定也是主谋,立马同仇敌忾:“你们可真是天大的胆量,羽仙姑娘什么身份,你们可曾想过没有?!”

“想过,也听说过,但这事关系我们侯爷的性命安危,我们不得己唯有出此下策。”年轻管事把话重新搬上来,就是这么油盐不进。

庄梦春怒斥:“下策?你们可是绝顶的下下策!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羽仙姑娘可是怀了太子的种!当今圣上的小龙孙!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们侯爷没命,就是你们整个侯府都得跟着送葬不可!”

年轻管事皱眉:“我们总管事说了,那都是宫里的胡谣乱造,根本不足为信。而且梁姑娘真要是怀有皇嗣,哪可能被子布轻易说请就能请出宫?”

庄梦春闻言一愣,这话不无道理,倘若梁羽仙真给太子怀了种,太子能轻易放手?皇帝能轻易放行?要知道如今皇室子嗣单薄,寻常不派整支军队前来护送那都是轻的,怎么可能让梁羽仙单独跟着个侯府下人说出宫就出宫?

这里头确实疑点重重,庄梦春不禁将孤疑的目光投向莫子布。

这时莫子布啊呸一声终于把塞在嘴里的抹嘴吐出来:“我姐与梁姑娘是故交!姑娘是念着情份怀有善念才会出宫替我姐看病的!而且当时跟我们出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宫中太医,只是后来那名太医先行一步而己!梁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们可别乱泼脏水污人名声!”

这话妥了,庄梦春稍稍信服:“没错,就连我们元大将军都说羽仙姑娘怀有身孕,这宫中太医医术高名,倘若她没有怀孕,岂能轻易瞒天过海的?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真想等到太子卫率将你武安侯府的大门铲平才肯罢休吗?!”

年轻管事皱紧眉头,老管事一向通晓宫内外的各种小道消息,他们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老管事说的话。可如今见这两人言之凿凿,再细想此事中间确有蹊跷,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被他们给遗漏的吗?

正当年轻管事为之动摇,仿佛印证了庄梦春的一语中的,大门方向的位置出现一声巨响,当即轰乱的叫声随之而来。

第171章 事发

太子上一回来侯府, 武安侯府大门坪差点就被刺客炸成窟窿。这次太子又来了, 尽管刺客没出现,侯府的大门仍是没能幸免于难, 被从外头狠狠破开一个洞。

身穿戎甲的士兵两面包抄, 很快就把整座侯府围起来,眼看刀剑无眼铁甲无情,不知因果的下人没见过这种排场,差点以为武安侯府这是要被抄家了。

说是抄家也差不离,太子风风火火跨进门来,带着一身寒雾与煞气。单就只看这张脸,足令整府上下跟着一抖, 无一不觉得自己离死不远。

梁羽仙出宫遇难被劫持,消息传进宫里需要时间,太子带人杀出宫同样需要时间,浓缩出这种速度赶到现场已属不易, 更别说太子本就深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相比较他脸上的煞气, 太子内心其实相对还是很淡定的。

在太子看来,沈荀再怎么着也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都不敢明着去动他的人。这么一来梁羽仙在武安侯府的安全反比外头更有保障, 他还可以借机发作趁势出宫来找梁羽仙, 一举两得心里还挺美滋滋,反该好好感谢武安侯沈荀才是。

这会儿武安侯府个个抖如筛糠宛若即将人头不保, 那厢太子满面春风, 尽管就那张脸看上去一点不如意。

几个主管事的大敌当前, 没敢出门应对太子,个个慌得一匹:“太子来了、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打来了,如今这可怎生是好?”

“别慌,咱们老总管肯定有法子,先把他请出来应对再说。”

众人纷觉有道理,忙不迭差人去请。

与此同时,庄梦春趁着年轻管事在门口愣神,跪得淤麻的腿脚这时也已经恢复个□□成,说着就往窗口爬。莫子布一见也想跟,奈何他还被捆着,庄梦春生怕替他松绑打草惊蛇,这会儿只能冲他打噤声,示意自己顾不上人。

太子来了,侯府的人自然不敢再造次。庄梦春却不想与他打照面,趁着现在赶紧跑,天晓得真有什么状况还赖她呢。

庄梦春的想法没有多虑,因为就在太子大张旗鼓带人杀上武安侯府的半途,正好被元如炼撞上了。尽管舅甥二人平素相看两相厌,恰逢这种时候元如炼却不能作坐不理,竟也跟着来了武安侯府。

只是比起太子那种一上来仿若要抄家的架势,元如炼相显态度平和许多,这会儿老管事还没能请来,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侯府管事勉强稳住哆嗦站出来了:太子殿下亲尊贵驾不远而来,侯府上下不敢怠慢,只是我们侯爷身体抱恙,实在不便出面迎接……不如就让小的先为各位领路,到茶厅稍坐片晌,小的这就……”

“废话少说。”太子语气冰冷,直接开门见山:“孤不是来见你们侯爷的,孤来要回孤的人。”

几个管事诚惶诚恐往地一跪,开口闭口太子饶命,内容没有半点实质作用。太子听得不耐烦了,招手富贵就要来个大刑伺候,结果他这只手才刚刚抬起,侯府上下宛若奔丧,个个张嘴就是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