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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果然还惦念着元皇后。”
早会时辰悠悠而至,文武百官立于殿堂,果不期然便等来了吴德馨差来通报休朝一日的小宦官。众臣心照不宣互视一眼,各自散了。
不知谁人窃窃私语在先,散朝的官员步伐未停,似是未觉,又或者其心各异。
“昨夜当着众人的面,皇上有意为太子赐立妃选,这是要帮太子再推一把。”
“东宫将有皇孙降生,不出数月……果然,皇上始终是要把那个位置留给太子的。”
不知谁人笑了:“如此一来,皇上岂能容得下元侯?”
霎时间,说话的声音没了,只余留下散朝的脚步声,絮乱纷纷。
许太师半阖双眼,似睡未睡,抬轿的人不慎颠簸,靠垫被震了两下,被一只手稳稳托住。这时许太师方扶着老腰睁眼抬头,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元如炼的脸庞,十年如一日俊美如俦。
不,也不对。许太师老眼昏花得紧,元如炼再怎么俊美年轻,也不可能十年如一日毫无改变。更何况十数年间痛失嫡亲胞妹之苦,还与太子舅甥两地分隔,以及朝堂政权之事,人心早已日渐疏离。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包括事,也包括人。
许太师恍惚之间仿佛从元如炼眼中捕捉到了一抹疲倦,但见他神情自若、精神饱满,比自己这个即将入土的花白老头可强得多了。
“元将军,原来真是元将军。”不论如何,见到他的许太师还是很高兴的:“老夫还以为好梦未醒,竟有奇遇。”
元如炼被他的语气逗得没脾气:“许老年事渐高,却还能每日坚持参加朝会,实令晚辈甘心佩服。”
许太师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打瞌睡,不好意思道:“老夫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不过今日这瞌睡打得……绝非精神不好,而是昨日宴席兴致上头,这才没睡好。”
说着,许太师含蓄表示:“昨夜老夫原想往你那席走动走动,只是将军周遭人满为患,没来得及挤进去就又给往外挤走。”
元如炼莞尔道:“此番在京逗留时间不长,不过我原也打算逐一拜会故友恩师,贵府当然不例外。”
“荣幸之致、荣幸之致。”许太师听了很高兴,作势就要拉他回家边走边聊。元如炼却摆手道:“不过趁着这趟入宫,我还得再去个地方。”
许太师心中一动:“不知将军这是要去……”
元如炼见他蠢蠢欲动,干脆了然:“正巧在此遇见您老,许太师下朝之后可还有要事傍身?不若与我一同去趟东宫如何?”
第152章 早膳
太子辗转一宿, 隔日心绪不宁地起床头一件事, 便是去敲梁羽仙的房门。
出来传话的洪嬷嬷告知太子,兴许同门姐妹久未见面, 竟是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这会儿两人都未能起早,至今还没醒来呢。
太子站在廊庭呆了半晌,转念觉得理当如此,不忘特意叮嘱洪嬷嬷务必小心侍候两位主子,无论哪个都怠慢不得。
穿过庭院跨出拱门,太子不知怎的心空落落,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心尖上重要的什么。当然, 仅仅只是一夜时间罢了,梁羽仙身处他的东宫之中,始终还是他的。
太子稍稍振作精神,听了富贵的提议改去膳食厅, 打消了叫醒梁羽仙一起用膳的念头。只未料想, 太子的早膳没能安心享有,东宫便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今日休朝,元如炼与许太师来得早, 一路谈笑风声, 显得十分融洽欢畅。
说他们是不速之客,也不尽然。因为元如炼和许太师都是明晃晃站在太子一边, 走到哪都是标榜太子|党。许太师尚且年事已高, 心有余力而不足。元如炼却是正值壮年, 加上他所掌握的兵控权,以及当着皇帝百官面前所拥有足够的话语权,那必是万众睹目的存在。
所以元如炼与许太师朝会一散便转去了东宫内苑,这个消息很快就能传遍皇宫内外。
太子从来不在乎外头的人都在看他的什么热闹,他今日情绪恹恹,见到不想见的人,就特别烦躁:“孤的包子还没吃完呢。”
“我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太子早膳应有尽有,想必多添两双筷子也是无妨。”元如炼神情自若得如同本就是来蹭早饭的,狗腿富贵还特别自觉给他送筷子。
“老臣这把年纪,哪能消受得起太子赐膳?”话是这么说,可许太师见元如炼坐得顺理成章,自然也就坐得心安理得:“不过老臣今晨上朝起得太晚误了早饭,如此也就不客气了。”
“……”
太子恶狠狠地啃包子。
许太师上了年纪,在家吃饭都靠下人夹菜,这会儿夹根青菜都得颤悠悠,元如炼见了主动替他夹一筷,抬眼再看太子的骨碟什么也没有,也替他夹了一筷。
太子用膳原该富贵来布菜,这时见了忙上前,却被元如炼无声挥停,富贵只好默默退下。
瞎眼的太子浑无所觉,只顾吃他的包子,偶尔点上几样菜,都是元如炼夹的。元如炼自己没吃,反倒已经放下筷子:“殿下的双眼何时能够恢复?”
太子嘴里全是包子,秉持吃饭不说话的好习惯,没理他。
富贵忙不迭从旁解释:“梁姑娘已为殿下配给内服的药,每日另有药浴浸泡排毒,入夜进行全身施针,听闻每个步骤都有相应的疗程,急迫不得。”
小口喝粥的许太师擦擦嘴说:“说起来,怎么不见梁姑娘也来用膳?”
富贵笑笑:“昨夜许大人带来的那位姑娘正是梁姑娘的同门师妹,姐妹二人深夜方眠,太子体贴,没去吵她。”
“哦……”说到许誉,还有他带入宫的那名女子,许太师摸摸胡子,若有所思。
“师从同门……”元如炼沉吟:“殿下可知你身边的那位梁姑娘可是师出何人?”
这回倒是不劳富贵代话,太子放下包子,淡淡说道:“孤知道,但孤不在乎。”
“那看来太子知道她是百灵万栖茧夫人的亲传弟子。”元如炼眸色微暗:“此女假冒青叶谷弟子,混入魏京接近太子,你就不怕她别有企图?”
“孤已经说过了,孤不在乎。”太子不耐烦:“你们不要每个人每一次都来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什么,孤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你们提醒,孤能判断,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与后果。”
许太师拍拍手,作欣慰状:“殿下长大了……”
元如炼默然,却是并不买账:“你这人从小到大即懦弱又畏怯,根本毫无责任心可言,你知道真正的责任与应该承担的相应后果是什么?如此轻率说出这番话的你,还如当年一样不知所谓。”
太子砰声拍案而起,满面阴霾:“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那么一点血亲就能把自己当回事,少在孤在面前指点江山,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富贵和许太师紧张得左顾右盼:“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