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表白心迹,言语实属空洞苍白,余春心知不可能轻易说服所有人,绞尽脑汁:“……素闻太子才学过人、骑射绝顶,通五经而贯六艺,奴婢久居深宫,每每听人提及,不禁仰慕在心……只是碍于坊间又有不少两宫不和的流言,奴婢身在中宫,时常侍伴娘娘左右,加之身份有别,奴婢心知把话说出来亦无人敢信,更不愿娘娘为了奴婢的痴心妄想丢尽颜面,故而深埋心中,不敢张扬……”
她颤声说着,微微偏头,似是在瞥向梁羽仙,然后很快收回:“从前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君子清流,奴婢远远观之,实不敢抱有任何暇想……直到奴婢听闻了梁姑娘的存在,心中灭去的一团火实在情难自禁地燃烧起来,这才会做出如此不知兼耻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奴婢也要试一次”余春咬牙:“即便冒犯太子殿下将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奴婢亦在所不惜”
说到此时,她已经满面泪痕,怆然涕下。屋子里一干人等神色不定,心中百转千回,但每个人都不敢在皇帝之前开口,都怕自己第一个打破沉寂。
“那你呢?”
余春怔忪抬首,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梁羽仙。皇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又为什么喜欢太子?”
梁羽仙眉发还掉着水珠,她没有拭擦,看上去嬴弱,纵然浑身湿透,面对皇帝的冷视,也没有余春身上的那股子狼狈,她看上去很冷静,也没有一丝惊慌失措:“太子文韬武略、六艺绝顶,令人向往、心生憧憬。”
这些都是余春说剩的,皇帝环手,并没有太多新鲜感。
梁羽仙浅浅勾唇:“太子有帝王之慧、有仁王之德,能高瞻远瞩,晓顾全大局,堪当大任,令人崇敬。”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帝就属意太子登基,这话摆明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沉吟一声:“还有呢?”
“还有……”梁羽仙瞥过太子无知无觉的脸庞,舒眉缓和,神色放松:“太子心性温软、心细敏谨,不予伤人之事不予苟同,不予置喙之事不予认可,不予对答之事不予欺蒙,对民女而言,便是良人好夫婿。”
“……”
这到底是不是在说太子啊??旁听的所有人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了眼梁羽仙又看向了余春:“那太子的脸呢?”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众人暗忖,纵然太子品性才华说得再好,一张脸就击沉了。
皇后暗暗使了个眼色,余春心头一紧,面色惴惴地看向梁羽仙。余春不知道一向自诩真心不悔的梁羽仙究竟是怎么想的,方才她捧住太子的脸一口闷下去的勇气全敌可是一屋子人都瞧在眼里,换作自己又是否能有这份决心?
为了活命,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余春发狠地想,就算再不情愿,她还不是已经鼓起勇气色|诱太子了?就算心里多么恐惧,她还不是潜回水里试图去救太子么?
若非梁羽仙突然出现,若非被她抢先一步……
余春忽而一顿,心中油然冒出一个念头,在万丈压力与垂死挣扎之下,她低颤着声音说:“不、不,奴婢看到了……”
在场众人不解其意,只有退到皇帝身侧的吴德馨心头一跳,以及梁羽仙暗蹙眉心。
余春情难自禁,激动无比地拔高嗓音:“在水池里、奴婢看到太子的脸完好无暇、太子的脸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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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卡在了余春和皇后那段,但我坚信我能把太子的脸写恢复!(╯ ╰)
第124章 将死
“太子的脸?”皇帝呢喃:“太子的脸怎么会是好的?”
像是为了验证, 皇帝大步上前, 甩开太医的手,亲自抹开太子的脸。伏贴在额颊的湿发其实并不能够完全遮掩他的面庞, 可皇帝还是拨开了湿发, 露出太子的整张容颜。
无论曾经多么不忍直睹,这一眼皇帝却眨也未眨,一瞬不瞬地定在上面。
可是太子的脸坑洼依旧、满布瘢痕,除去浅红的斑印因为浸水而略显发白,整张脸与这十数年来每一日所见过的并无差异。
“太子的脸怎么了?”
萧皇后清冷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打破片刻令人窒息的僵局。
皇帝身子轻顿,微微一晃, 立刻被吴德馨从背后蹿出来赶忙扶起。而趁着这个空档,富贵忙不迭蹿到太医身边托着太子的双肩,他狐疑地端详太子那张脸,来来回回。
余春显然并没想到皇帝的反应这么大, 不管是眼花还是真有其事, 她只是想在急乱之中寻求一个噱头保全自己。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忐忑的余春试图向皇后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皇后回落在她身上的, 却是毫无温度的冰冷:“若无实质凭据, 切莫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余春心底发寒:“娘娘,奴婢没有……”
“放肆!”
吴德馨的尖嗓惊醒余春, 她满额密汗, 惴惴抬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尖锐、怀疑,充满了不友善:“你说太子殿下的脸已经全好了?那为何如今却丝毫没有变化?莫不是为了求得陛下宽恕,竟胡编乱造哗众取宠,欺君犯上?!”
“奴婢不是、奴婢真的不是……”余春面色刹白,慌张解释:“奴婢真的看见了的,在水底、太子殿下就倒在池水水底,水下的那张脸明明肤质完好、没有一丝损毁之处……奴婢真的亲眼目睹、句句不虚……”
余春越慌越急,越急脑子就变得越不灵活。她慌张地想要寻找救助,可是皇帝冷眼逼视,吴德馨虎视眈眈,唯一能救她的皇后面若寒冰,而流英……
余春双眼一亮,她半跪半爬地试图抓住流英的裙角:“流英知道的、她是东宫女官,曾为太子近侍,流英肯定知道太子的脸是怎么回事!!”
一直静侯在皇后身侧的流英因为余春的一句话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她面色一僵,匆匆抬眸,对上萧皇后带着冷意扫向自己的那一眼:“哦?”
流英急促跳动的心脏如受重击,骤然一紧,她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咯噔跪地:“太子之容貌并非后天形成,早年就已是如此,这是宫里宫外人尽皆知的事情,奴婢岂有任何隐瞒之理?更何况奴婢已经离开东宫多年,如今一心留守娘娘身边恪尽己责……余春所言所见之事,奴婢实不知情!”
皇后眯眼,目光徐徐回落在余春身上:“余春,本宫念你尽心尽职侍伴本宫,本是冒着犯上之举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可你一再口出狂言,倘若一言诡辩,毫无诚心悔过的话,本宫也保不下你。”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撒谎……”余春面无血色,颤声哭饶:“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太子明明……”
余春是在太子进入浴池之前就已经潜入这个房间的,那时候就算隔着水雾,太子的脸的确丑陋得令人惧怕,可是后来进入水里,虽然隔水看不分明,可余春的确亲眼看到太子脸上的瘢痕消失了,露出完全的皮肤,以及那张从不曾见过的容颜……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出水就变了,当时情况太混乱,而且随着皇帝和皇后接踵而至,她根本无心多想……余春心头一跳,猛然抬首看向梁羽仙:“你也看见了吧?”
余春再次调转枪头,指向了自她争辩至今沉默不语的梁羽仙:“你一定也看见了。”
“当时除了我,你也跳下水了,你比我更靠近太子,你一定看得比我更清楚明白。”余春的语气变得笃定,却俨然将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你快告诉他们,太子的脸是变了,对不对?”
当所有人随着余春迫不及待的一席话而将注意力定在梁羽仙身上,梁羽仙沉静冷静,只微微颦蹙眉心,似是不解其意:“不,我没看见。”
余春双瞳骤缩,几乎是在梁羽仙说出一个不的瞬间就要扑向她,恨不得绞碎她,可是围困她的皇帝亲卫比之速度更快地拦截住她那发疯似的狼扑,将她反扣双手摁倒在地:“你骗人!骗人!!”
活像狂犬一般的余春被强行钳制无法动弹,嘴里的哭叫吵得皇帝皱眉,他的双肩松懈,按揉眉心道:“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