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沈昀看在眼里,心底不免生起一股气,他正要喝斥沈玉姝,却被张氏握住手腕。
“昀儿,羽仙,你们随我出来罢。”
埋在殷氏怀里的沈玉姝身子微颤,好半晌过去,她才悄然抬头,只见她的母亲在兄长搀扶之下徐徐走出门外,没有回头。
那一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沈玉姝呆呆看着,咬住下唇。
*
沈昀将母亲扶回她的寝屋,她看上去很虚弱,面无血色,双唇惨白,仿佛经历了一场恶仗,事实也的确如此。
随行而入的梁羽仙迅速取出一颗药丸,让张氏就着丫鬟递来的温水送服下去,这才按住她的脉搏细细听脉。沈昀忧心忡忡地将母亲扶往床上,眼看母亲疲力地闭上双眼,只能依靠梁羽仙接下来的诊断。
可张氏没有等梁羽仙松手,先睁开眼打发屋里其他的下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嬷嬷也不例外,最后只余留下沈昀和梁羽仙二人。
“你们老实告诉我,”张氏一把按住梁羽仙把脉的手,双眼却死死定在守在床头的沈昀身上:“玉姝与周家姑娘中毒到底有多少干系?”
“她到底都干了什么?”
沈昀张了张嘴,一时哑然,看在张氏眼里,她竟笑了起来,苦涩无比:“果然,果然是真的。”
当时看到每个人的反应之时,张氏就知道肯定是真的。
“娘!”
“夫人!”
张氏扶住前额,若非沈昀和梁羽仙察觉不对,整个前身很可能就要斜倾下去。
“不应该的,玉姝不应该会变成这样。”她难以抑制地发出悲鸣哀泣,伏在沈昀怀里浑身发颤:“她不是跟周家姑娘很要好吗?她那么胆小的孩子,又怎么敢害人?”
沈昀心有不忍,轻拍她的背脊试图安抚母亲的情绪,可是张氏却拒绝地将之推开,恨恨地抹去眼泪:“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你别瞒着我,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沈昀拧眉抿唇,心中的片刻动摇在目光触及梁羽仙的瞬间一滞,梁羽仙冷静的回他一眼:“说吧,夫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这件事本就瞒不了太久,既然已经被捅出来了,继续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张氏也必然不信。沈昀心中一定,回望母亲执拗的面庞,终究还是将周安蓉中毒的事以及沈玉姝在祠堂亲口说的那些话给道了出来。
张氏掩住脸面,以至于沈昀无法从她的表情窥得情绪。其实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沈玉姝与自己的嫡母兄长不亲,有时候有些话甚至还比不得毫无血缘的殷氏更中用。就好比今日沈荀大发雷霆找上门来,即便最后是被张氏挡下的,可沈玉姝谁也不理,就只顾着依偎在殷氏怀里。
母女离心,谁不难受?张氏将她视作掌中宝心头骨,却在女儿面前屡屡遭受这样的待遇,不可谓不讽刺也不痛心。可事到如今儿女长成,有自己的心思与想法,硬是拆开她与殷氏,反会遭到女儿的埋怨,可强将女儿留在身边,沈玉姝又说什么都百般不乐意,这才会闹到最后变成这样的僵局。
沈荀常年在外久不沾家,子女不教则是她这个母亲之过,如今沈玉姝做出此等事情,便真应了沈荀的斥责,是她纵宠无度教导无方,才会管束不住自己的女儿。
张氏无声落下眼泪,沈昀无法插话,梁羽仙自然就更不能。
“蝶毒……”
张氏低喃一声,倏然抬眸:“是不是前阵子玉姝中的蝶毒?”
“我记得你们此前曾经提过,这种毒蝶还与我体内的盅毒有关?”张氏怔怔:“是不是?”
沈昀心头一跳,他在说出沈玉姝的那些事前,并没有将张氏身中的盅毒以及此前对沈玉姝的怀疑一并说出来,可没想到张氏还是敏锐地联想到了什么。
“是。”
回答她的不是犹疑不定的沈昀,而是神情平静的梁羽仙。
张氏颦眉,似乎在内心挣扎了许久,许久过来才定定看向沈昀,慢慢启唇:“昀儿,玉姝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的?”
“我……”沈昀难以启齿,这事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梁羽仙出言打断:“夫人。”
张氏没有回头,始终盯着沈昀,反倒是沈昀急切地看向梁羽仙,收到她稍安勿躁的一个眼神:“不只你想知道玉姝小姐做了什么,世子与我也一样。”
这时张氏才一点点回眸,看向她。
梁羽仙舒眉:“那日您不是答应了开刀剖腹了吗?如今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善。待到那日,恐怕需要从旁增添几名人手,正好还需要玉姝小姐的帮忙。”
沈昀和张氏皆是一愣:“让玉姝帮忙?”
梁羽仙点头:“届时,你我心中的疑虑,或将可以悉数真相大白。”
第94章 偿还
今日沈玉姝被请过正院张氏的屋子之时, 张氏屋里焚着缕缕幽香, 故而窗扉只开了细细的一道缝,偌大的外室静谧无声, 也不见旁的其他人, 往里边凑近,才稀依从落地垂幔发现内室的人。
“没事儿的。”
小声的劝抚在耳边响起,沈玉姝的心稍稍放松一些,紧紧挨着被她强行拉来的殷氏,往前迈出又一步。
今日张氏房里来传话,本是只让沈玉姝一个人过去的。可她心中惧怕之极,若不是殷姨娘答应陪同随行, 她是抵死也不会答应自己一个人来见张氏的。
只是来传话的嬷嬷冷眼相对咄咄相逼,沈玉姝心知就算殷姨娘不陪过来,她也势必要走一趟。
她心里其实很害怕,这阵子之所以避门不出, 一来是因为雪凝的死深受打击, 二来也是害怕自己犯下的错将会遭受家里的谴责与唾骂。沈玉姝其实是知道的,她知道祠堂的失言已经水洗不清,所以她想方设法地躲闪与逃避, 可她爹就是不放过她。
那日沈荀提着棍子踹开房门, 面目狰狞雷霆大怒的模样着实把她给吓坏了。沈玉姝笃定倘若当时无人制止,她爹搞不好真的会打死她。
沈玉姝知道殷姨娘是疼惜自己的, 可殷姨娘就只是个姨娘, 不说在她爹面前毫无地位, 就连母亲面前亦说不上话。而她的母亲……
沈玉姝站在这偌大的寝屋之中,只觉迷茫。
她并不知道今日母亲的召唤意味着什么,也许那日会在她爹面前强出头不过是因为不知内情,如今肯定知道了,就算她哥不说,稍微打听也一定已经知道了,哪还会再像以往那样同着她?
你看那天跟她爹闹完,不就是看也不看她,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吗?
沈玉姝紧紧拧眉,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