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猜出她的打算,立即摇头阻止,“小甄你不了解情况,我们这的鱼塘你最好少碰。”
难道还有村霸强行霸占集体资源?众人停了相互之间的交谈,想听胖婶讲讲缘由。
“就说我家前面这条江,搁早前儿我年轻那会,中午做饭家里要是没菜,我哥直接拿着肋刀去江里扎鳝鱼,那时候的江鳝又多又大,一扎一个准,现在你再看,江里哪还有大鱼。
说远了,小甄,我为啥不让你承包呢,丰湖是早年截的水,又有大坝挡着,鱼你们可以放心吃,小塘子循环不行,得依赖江水。有人缺了大德,在上游十里外的江边建了个化工厂,污水直接就往江里排,厂子开产没几天,江鱼就死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在江面飘啊,看得我们心疼死了,现在谁家都不敢往江里放鸭子,也没人敢承包鱼塘,跟他们挨着的几家鱼塘的鱼都被霍霍了,听说正在打官司。”
大伙听了直皱眉,“就没人管管他们?”
胖婶大儿子哼了一声,气得脸都红了,“厂子是镇长小舅子开的,镇长还有亲戚是市里大领导,化工厂能交税,不能说关门就关门。水利局倒是来查了几回,江是流动的,水质样本看不出什么来,厂里死不承认,咬定他们排放的废水不超标,最后全都不了了之。自从这家倒霉厂子开了之后,江里连鳝鱼都找不到了。”
又是一例县官不如现管,丰湖所在的丰凯镇偏僻,镇长看来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这么美的大江,就这么让缺德化工厂霍霍了,大家听后全都气得不行,除了老邱和他手下几个小伙子,几个孩子家长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多,也有做生意的,想管但有劲使不出来。
“邱主任,你官最大,你说怎么办,我们给你打下手,不行我们回去就给省水利厅还有环保的写信。”锡伯族小朋友丁浩的妈妈开口道。
老邱摇头,“咱们跟人家是两个市,我手没法伸那么长,环保这块现在执法力度特别弱,慢慢来,我回去想想办法。”
只能先这样,本来吃了大鱼挺开心,被杀千刀的化工厂给气到了。明天还要拍杀年猪的场景,大家吃好了饭,跟胖婶一家子道别,回镇上一家私人开的小宾馆休息。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八米宽的主干道,街两旁的楼房最高不超过三层,其余大部分都是平房和瓦房,冬天天冷,大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还不到八点,有些人家甚至灯都灭了。但奇怪的是,狗吠声却此起彼伏,听起来像是在暗暗排斥他们这一车外人出现。
大客车又往前开了四百米,到达他们夜宿的目的地,镇上的新龙宾馆,当看到宾馆前小广场聚集的人群时,车上的大人小孩都惊呆了,人原来都搁这呢,一百多号人把小广场都挤满了。
确切的说,人群是两伙,中间隔了一臂距离的楚河汉界,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在手里的家伙被车灯一照,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次带孩子出来的多是妈妈,车上男少女多,好多家长见此情景,第一反应是搂紧孩子。
老邱眉头紧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打群架都能碰上。看年龄,这还不是社会无业小青年之间的互殴,人群里有些人年龄偏大,看着像是两个家族在对峙。
车外一触即发的局面被大客车的车灯一晃,被按下静止键。
小镇不大,消息传得很快,两伙带头人猛然想起来,有个摄制组今天在丰湖拍宣传片,一看车牌果然是省城的车。妈的,事情都赶一块了。
穿黑色棉袄的带头人对穿草绿色大棉袄的带头人抬了抬下巴,“家丑不可外扬,让那个女律师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刘老大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刘老大往地下啐了口唾沫,“妈的,张老四你算盘倒是打得啪啪响,东西给了你我拿什么打官司?想要没门,咱们法庭上见。”
老邱猜对了,对峙的确实是当地两个家族,跟他们今晚听胖婶爆料的黑幕有关,穿黑色棉袄的张老四就是镇长的小舅子,化工厂的老板。
穿绿军大衣的是镇上的刘家老大,刘家是镇上的大族,定居本地两百年,镇上一半人都姓刘,所以有底气跟镇长对着干。争执的焦点就是那几个鱼塘,鱼塘是刘家人承包的,因为张老四化工厂排污,马上要出塘的鱼全死了,损失将近八万块钱。
九六年,八万块钱是什么概念,刘家要是这么算了,除非改姓。
小朋友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人们紧张,他们的大眼睛则满是好奇。“
他们在玩你瞅啥吗?”有个脆脆的小奶音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说话的当然是战斗英雄甄宝库小朋友。一见打架就兴奋,可把甄珍愁死了。
摄像小孙不解问道:“主任,怎么连个主持公道的公安都没有?”
“这一看就是当地人的纠纷,公安都是他们自己人,主持哪门子公道?”
“领导咱把录像机打开,一会他们真要打起来,咱们都给录下来,有谁受伤也好当个证据。”小孙建议。
“你是不是傻?打群架这种纠纷最难判,再说要是发现咱们录像,兴许这两伙人矛头转向咱们,再把咱车砸了,吓着孩子怎么办?嗯……要录也得偷偷录。”
小孙:不待说话这么大喘气的领导。
甄珍指着被绿大衣那群人保护在中间的一个梳低马尾辫的女人,问:“邱主任,穿白棉袄的女的你认不认识?”
连甄珍都面熟的人,老邱当然认识,“这不是咱们省城大名人曲海燕吗?”
车上的其他人也认出来,曲海燕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去年代理了车辆厂工人维权的集体诉讼案,为工人追回来应得的失业补偿出了名,有段时间报纸、新闻没少报道,对省城的破产企业领导来说,她是令人头疼的女魔头,对下岗工人来说她是个大英雄。
英雄有难不能不帮,车上人全都着急起来。
车下的曲海燕也心急如焚,从业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明火执仗的武力威胁,好不容易从化工厂弄出来点他们排污的间接证据,要是被抢走,这件案子就输定了。
两方人早不耐烦互相喊话试探,站在张老四身后的堂弟亮出手里的撬棍,“四哥,扯那些没用的干吗?直接上手抢啊。”
年轻人哪管什么外地来的大客车,这声喊话仿佛一声信号,人群立即暴起。当然像互飙你瞅啥一样,家伙都是亮出来吓人的,上的也不是撬棍,搬砖,上的是手。
两伙人撕扯在一起搅成一锅粥,场面那叫一个乱啊。
老邱的摄像机早就架起来了,见好几个人朝曲海燕去了,曲海燕听到他们鸣笛,想要越过人群往客车这边跑。
老邱立即做了决定,“明天不录了,接上人我们连夜回省城。”就算不救人,他们今天也被迫搅合进这件破事里,在这呆一晚提心吊胆的,也睡不好,杀年猪哪都能拍,不是非要在这里拍。
接上人就跑,但前提人得上得了车才行,曲海燕离车还有十来米距离,被一堆人围追堵截。
车上女人、小孩不算,留下司机,男的全都准备下车救人。
小朋友们有的害怕,有的兴奋,宝库跟咕嘟大眼睛滋啦冒火,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见他身后的丁浩把中午没吃完的煮鸡蛋都拿出来了,宝库拉开自己的小书包,找出他的武器,嘎拉哈。
“姐姐,打他们。”
姐弟俩出门,甄珍带了药包和吃的,弟弟把自己的玩具都随身带着,要不是太麻烦,连寻宝仪和唢呐都要一起带出来。
因为赫哲族的杀生鱼,塔拉哈,宝库最近对羊拐子,嘎拉哈,特别感兴趣,家里能找到的全被他装在包里。
原本后悔没带把刀出来的甄珍见到羊拐子眼前一亮,她家小孩确实是个宝库,要啥有啥,这东西太有用了。
嘎拉哈是用羊的膝盖骨磨的,一副四个,玩法多样复杂,很适合锻炼手部的敏捷力,在甄珍的上一世,小女孩们都把嘎拉哈当成宝贵的财富,甄珍磨了很多副,想要送给小姑娘们玩。
宝库包里装了十几个,甄珍对老邱喊,“他们有武器,你们下去太危险,让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