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看小姜那能力,是咱们派出所留得住的吗?”

李振良怪叫一声,躲开他的动作:“不行,我得赶紧给小姜打?打?预防针,不能让她跟应队走。咱们派出所一个?人一间?宿舍,食堂饭菜好吃,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多好;技术大队那边忙得要死,一天到晚加班,要是遇到大案要案得连轴转,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周伟提醒他:“可是,能够调到市局去?是很多基层民警的梦想?啊,良子你?可不能阻人前程。”

李振良其实也知道周伟说得对,但实在是舍不得姜凌离开。

他好不容易遇到配合默契的搭档,好不容易在姜凌的主导下?破了钱大荣一案,工作正是如鱼得水之时,哪里舍得姜凌离开?

越想?越觉得难过,刚才接到应松茂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李振良独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干嘛呢?”

姜凌的声音传入耳中,李振良蔫蔫地?抬起头,看着一身制服英姿飒爽的她:“没事。”

姜凌转过头问?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刘浩然:“怎么回事?”

刘浩然把刚才的玩笑说了出来?。

姜凌明白了前因后果,走到李振良办公桌前,态度很认真地?说:“放心,我不去?技术大队。”

上?辈子她在档案室做了那么久,算是和技术大队打?交道最多。市局的技术大队有不同的实验室或小组,分别负责不同类型的检测任务,平时专注于技术,相对比较“宅”。

重来?一世,姜凌不想?守在档案室,也不想?待在实验室,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刑侦支队的一大队或者二大队。

一大队负责凶杀、□□、绑架等暴力犯罪,二大队负责盗窃、抢劫等侵财案件,都是对社会治安破坏严重的案件,也是姜凌最为憎恨的罪行。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想?让自己的能力得到最大的发挥。

听到姜凌的保证,李振良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突地?站起身,咧开嘴笑开了花:“小姜,已?经八点半了,我到楼下?去?看看闻秀芬来?了没。”

毛巾厂现在是三班倒,白班、中班、夜班上?完之后休息一天,依次循环往复。

闻秀芬昨晚上?夜班,应该是零点上?班,早上?八点下?班。如果她真的履行承诺,那应该下?班之后就会过来?。

话音刚落,姜凌听到楼下?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姜,姜警官在吗?”

办公室里四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出了办公室,往楼梯口走去?。

闻秀芬来?了!

闻秀芬果然是一下?班就来?了派出所,她穿着深蓝色厂服,身上?还带着股浆纱用玉米淀粉的发酵味。

姜凌知道闻秀芬胆子小,将她带到询问?室坐下?,李振良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她面前:“冷不冷?喝点热水。”

询问?室在一楼,陈设很简单,墙面挂着《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一张木桌,三把椅子,姜凌、李振良与闻秀芬隔桌而坐,桌上?摆着印泥盒子和询问?笔录本,墙角放着取暖煤炉,炉子上?一个?铝水壶里正烧着水。

原本看到铁制栅栏窗、水泥地?面刷的暗红色油漆时,闻秀芬紧张得浑身哆嗦,但那个?“嘟嘟”冒着热气的水壶,莫名?地?给房间?添了些烟火气,让她的紧张情绪缓解了许多。

闻秀芬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生在农村,爹妈把我养到十八岁就张罗着嫁人换彩礼,好给我那两个?哥哥结婚盖新屋。因为着急要钱,他们根本没有好好挑选,只找那些出得起高彩礼的人家,我就这样嫁给了林承德。”

“嫁过去?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个?恶鬼。林承德好酒,喝完酒之后发酒疯打?人,他打?起人来?真狠!”

说到这里,闻秀芬的脸色苍白,感觉有一股寒意?灌进体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姜凌温声道:“莫怕,都过去?了。”

经历过严重家暴的女?人大多会产生应激反应,发展到后期,甚至可能一些大的声响都会让她进入自我防御状态。

难怪她在听到赵艳红咒骂时反应那么大。

闻秀芬不想?再?回忆过去?。

那段不堪的过往,伴着血腥味、疼痛感、屈辱与卑微,在她的心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涌上?来?的恶心感,继续往下?说:“他前头打?死一个?老婆,赔了一大笔钱,城里姑娘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不可能嫁给他,所以他才会把脑筋动到了我们村。他死的时候,晓月只有六岁。因为是个?女?孩,林承德根本不在乎她,我虽然尽力护着她,但是……”

说到这里,闻秀芬有些哽咽:“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妈妈,晓月吃了很多苦,只要一哭,林承德就会吼她、踢她,这让她胆子越来?越小。后来?,林承德酒后突发急症去?世,我公公把我打?进了医院,以三根肋骨折断、脾脏破裂为代价,我顶了林承德的工作,开始在毛巾厂上?班。从此之后,也和林家那边所有亲戚断了联系。”

“我和娘家人那边也几乎没有了来?往。他们拿了林家给的两千块,就把我当块破抹布扔了。我曾经向我爹妈求救,可是他们说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

“从晓月6岁到现在13岁,我没有一个?人帮忙,真的很难。毛巾厂那边长白班的岗位根本轮不到我,我只能倒班,晓月早早就挂着片钥匙去?上?学,放学回来?自己拿饭菜票去?食堂吃,我家晓月可怜啊……”

说起自己这些年不艰辛,闻秀芬泪如雨下?。

这些年,她和女?儿相依为命,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扶助,这种孤苦、寂寞让她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姜凌看她来?来?去?去?都是些生活琐事,虽然理解她急需倾诉的心理,但不能任由她这种悲苦的情绪继续蔓延,便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和钱建设交往?”

闻秀芬面色窘迫,一双手绞成了麻花,讷讷道:“你?,你?们都知道了?”

她原本不想?说这件事,但她现在坐在询问?室里,面对的人是警察,再?加上?昨天赵艳红打?上?门……桩桩件件都让她明白她瞒不住。

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个?他见色起意?、她被逼无奈的狗血故事。

闻秀芬本就生得清秀可人,再?加上?身世凄惨,自有分楚楚可怜之姿,这让到毛巾厂办事的钱建设一见便上?了心。

当时闻秀芬住在单位分的平房里,三户人家共用厨房、厕所,经常停水停电。孤儿寡母在那个?环境下?,自然也引来?有心之人的觊觎,厕所门口、厨房里、走廊上?……只要是公共场所,时不时就有粗鲁汉子调戏她,甚至还出现过大半夜里有人在窗下?污言秽语的情况,她不堪其扰。

闻秀芬做梦都想?住进筒子楼,那里独门独户,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只要锁好门就不怕有人打?扰。

钱建设是纺织厂副厂长,与毛巾厂有业务往来?,便是抓住她这一心态,强迫她之后再?以帮忙申请住房为诱饵让她不敢声张。

钱建设那个?时候在纺织厂当副厂长,管后勤基建,手上?的权利大得很。他找到房管科科长,一番请客送礼之后,房管科便将闻秀芬安排住进了筒子楼。

钱建设的地?下?情人有很多,闻秀芬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林承德酒后总会强迫闻秀芬发生性.关系,行事粗暴、暴虐残忍,闻秀芬对□□十分抗拒,自然也不会享受其中。每次与钱建设发生过关系之后,她总会陷入自责的漩涡之中,反复不断地?冲洗身体,游神一般呆坐在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