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姐死于1993年11月底,今天是9月10日,梁七巧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凌从后门走进来时,李振良刚刚结束笔录,他放下手中钢笔冲她点了点头,态度很和气:“小姜,你来了?”

魏长锋扫了她一眼,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两名少年身上:“同班同学应该相互友爱,钱大荣你怎么屡教不改?赶紧向梁九善道歉!”

魏长锋是案件组组长,接到这起打架斗殴案件他也很头痛。

梁九善九岁时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从此与他姐姐相依为命,全靠父母的赔偿金生活,算是辖区内的重点帮扶对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姐弟俩生活节俭、学习刻苦,班级成绩名列前茅。

梁家姐弟性格不太一样,姐姐梁七巧老实乖巧,不爱惹事;梁九善却敏感而尖锐,不肯吃半点亏,动不动就和人打架。

钱大荣家境优渥,父母都是纺织厂干部,家中只有独苗一根,平时溺爱得很。

与梁九善正好相反,钱大荣不缺吃、不缺穿、不缺爱,但为人霸道、不爱学习,在学校用小恩小惠纠集了一群“小弟”,很是风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钱大荣这一年盯上了梁九善,先是推推搡搡、小打小闹,现在发展到校外斗殴上派出所的程度。警察反复不断地教育,叫家长、告老师,钱大荣却像块滚刀肉一样浑不吝,在派出所里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安静没几个月又会来这么一遭。

偏偏钱大荣未满十六,属于未成年,派出所同志只能尽力调解、教育。

可是,调解、教育有用吗?没用啊……

这不,两人又来了!

魏长锋抬手戳向正在偷偷翻白眼的钱大荣脑门:“梁九善脸部擦伤,鼻子出血,已经构成轻微伤,如果你已经成年,那可是要拘留的,知不知道?赶紧道歉!听到没?”

钱大荣肥壮的身体晃了晃,抬头斜眼看着魏长锋:“魏警官,这回是梁九善主动挑衅,是他先动的手!”

梁九善双拳紧握,瘦削容长的脸庞肌肉紧绷,因为牙关咬得死死的变得有些方,他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呸!明明是你,是你说……”

因为羞恼,梁九善闭上了嘴。钱大荣说的那些话太过无耻,他根本不愿意重复。

调解过无数次,魏长锋当然知道钱大荣的德性,他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钱大荣,哪一次不是你挑事?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到少管所去!”

钱大荣根本就不怕警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未成年,就算杀了人也不用偿命。我和梁九善只是同学之间的打闹,他脸上有伤,我手上也有,你根本没有权力送我去少管所。”

魏长锋被这小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作为案件民警,他最不愿意处理诸如未成年打斗、丈夫家暴、亲戚间扯皮的案件。为什么呢?因为轻重很难拿捏。

如果是辖区内成年人打架斗殴,直接把人往拘留室一送,对双方做伤情鉴定,再按照治安管理条例进行处罚,遇到屡教不改的人从重从严处分,多么简单。

可是同学、夫妻、亲戚之间的关系牵扯多,处罚轻了,起不到震慑的作用;处罚重了,伤了和气反而容易激发矛盾,最终酿成大祸。

面对眼前这个懂点法律的未成年人,魏长锋拿起放在服务台上的搪瓷缸喝了两大口水,努力让自己平息怒火,半天才对钱大荣说:“你,站在那里好好反省一下,等你家长过来处理!”

钱大荣没所谓地点了点头。爸妈护短得很,他才不怕叫家长呢。

姜凌一直在观察梁九善。

少年模样俊秀,即使额头青肿、嘴角带血也难掩眉眼昳丽。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衬衫,领口已经磨破了边,黑色长裤上沾满了灰尘,脚上是一双旧球鞋,鞋带整整齐齐地系着。

梁九善低头摩挲着衬衫第二颗纽扣,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这个动作姜凌很熟悉,梁九善在紧张之时总会下意识地捏住衣服纽扣。当年警察将他抓捕归案时,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掌纹里,就嵌着深深的纽扣印记。

第2章 名声 姐……他们欺负人!

听到警察教育钱大荣,梁九善眼神里透着愤怒与无助。钱大荣从去年九月开始就欺负他和姐姐,自己已经报过两次案了,可是有用吗?没有用!

梁九善的眼睛盯着魏长锋手中拿着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杯口还冒着热气。

或许是“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给了他勇气,梁九善哑声道:“魏警官,钱大荣欺负我不是第一次,他在学校里就经常丢我书包、踩我课本,他还和其他同学一起把我堵在厕所不让我上课、把我按在水池里逼我喝脏水。这回我和他打架,是因为他说那些恶心的话,我才……”

钱大荣与梁九善是同班同学,也是十五岁年纪,但他发育良好,体型壮硕,唇边小胡须已经很是茂盛,听到梁九善的话丝毫不慌,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梁九善,你姐本来就发育得好,那对奶.子蹦蹦跳跳的勾引人,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梁九善眼睛都气红了,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了钱大荣脸部一拳头:“流氓!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钱大荣眼睛一瞪,戾气十足,抬手一脚就踹了过去:“妈的,敢打老子!”

魏长锋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梁九善往后一拉,躲开了钱大荣那一脚。

梁九善心中有一团愤怒的火苗在熊熊燃烧,还想冲上前去,却被魏长锋死死拽住胳膊:“别冲动!”

一道人影飞奔而来,一把将钱大荣抱住。

这道人影正是接到派出所电话后匆匆赶来的钱大荣母亲赵艳红,她抬手指向梁九善,尖声骂了起来:“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敢打我儿子!”

钱大荣的父亲钱建设也走进警务大厅,皱眉对魏长锋说:“魏警官,这回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梁九善动手在先,一拳头就冲着我家大荣眼睛去,真是心狠手辣啊。他在派出所都这么肆无忌惮,可想而知在学校表现有多么恶劣!如果不好好教育,将来说不定是个杀人犯。”

有了父母撑腰,钱大荣眼珠一转,捂住眼睛嚎叫起来:“唉哟,我眼睛,我的眼睛!梁九善在派出所打人,把我眼睛打瞎了,我要报警!”

看儿子嚎叫,钱建设慌忙上前查看伤情,轻声安抚着儿子。

赵艳红则戳着梁九善的脸骂人。她的嗓门很高,骂起人来不重样,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听得所有人都脑仁疼。

因为钱大荣父母的参与,警务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都别吵了!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吵嘴打架的地方!”魏长锋语气严厉,“钱大荣刚才出言污辱女性,你们做家长的应该好好教育他。至于你……”

魏长锋将目光转向梁九善:“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在派出所打人,你这完全有理变成没理,是不是?”

钱建设处理这些事情轻车熟路,笑着过来递烟,魏长锋摆手拒绝。他也没介意,顺手将烟夹在耳朵上:“是是是,魏警官,我们都听您的。大荣犯了错误,应该道歉,我们回家后一定好好教育。”

赵艳红恶狠狠地看着梁九善:“他差点把我家大荣的眼睛打瞎,这帐怎么算?”

钱建设查看过儿子的伤势,知道没什么大事,倒是梁九善嘴角流血、面部淤青,一看就伤得不轻。他从包里拿出两百块,笑着充当和事佬:“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哪里就到了报案的地步?我替大荣给这位同学道歉,赔两百块给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