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通知?了保卫科,科长与?两名保安跑上来?,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一边和魏长锋打招呼,嘴里不停地解释着。

“魏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家务事,都是?家务事,怎么惊动你们?派出所这么多同志?”

“大家好好说,没必要上铐子嘛。”

见到有人?帮自己说话,第一次被警察铐住满心恐惧的张明辉顿时就?活转过来?,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为自己辩解开脱。

“警察同志,我只是?管教自己的孩子,怎么就?把我抓起来?了?孩子小?、不懂事,我平时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管他,结果没想到竟然让他走了歪路,他竟然偷东西!是?,我是?打了他,但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现在不管,将来?就?管不住了,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不明真相的群众听到张明辉的话,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细伢子不听话就?得好好管。”

“派出所这回出动了一、二、三……唉哟,一下子派出了七个?警察,真是?好大的阵仗啊。不就?是?爸爸打儿子吗?这也要管?”

“张明辉是?文?化人?,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他肯定也是气狠了才动手的,教育教育就?行了,没必要上手铐吧?”

闻秀芬满脸是?泪,紧紧跟在姜凌身旁,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小宇,听到邻居们?这护短的评论,实在是?气不过,大声道:“你们?没眼睛吗?没看到小?宇被张明辉打昏了吗?就算是爸爸管教儿子,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吧?”

闻秀芬的话一出,邻居们突然安静下来。

安静不过两秒,议论声更?响。

一波人支持闻秀芬。

“啧啧,打得太狠了,是?应该抓起来?!”

“看不出来?啊,张明辉对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

另一波人?则觉得闻秀芬多管闲事。

“人?家关起门来?打崽,和她闻秀芬有什?么关系?”

“上次就?是?她报的警,被厂里批评了,结果还不接受教训,又?带警察上门。张明辉被抓,肯定得立案,厂里的今年的安全文?明奖看来?是?评不上,真是?可恶,年底奖金又?要少十块钱。”

保卫科科长狠狠地瞪了闻秀芬一眼。

闻秀芬往姜凌身后缩了缩。

姜凌小?心护着孩子,慢慢往楼下走,生怕动作大了拉动伤口让孩子遭受二次伤害的痛苦。

救护车终于到了。

筒子楼门口的空地上,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旋转的蓝光一闪一闪。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无意识颤抖的小?宇抬上担架。

张明辉垂头?丧气,被周伟押上了车。

此刻,楼下狭窄的空地和周边窗户里,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居民。

有穿着背心摇着蒲扇的老人?,有抱着孩子、面露惊疑的妇女,有刚放下饭碗、叼着廉价香烟的下岗工人?,还有几?个?在附近玩耍被吓住的孩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惊惧、事不关己的冷漠,还有一丝长久以来?对张明辉家“动静”心照不宣的麻木。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嗡嗡作响:

“哎哟,真抓走了?”

“我就?说那孩子不对劲吧,天天低着头?,眼神木木呆呆的。”

“啧,闻秀芬这回可算捅马蜂窝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警察来?了又?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这些议论,带着市井的世故、怯懦的观望,甚至还有隐隐的责备。

姜凌站在救护车旁,清瘦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异常挺拔。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小?宇的惨状,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看到了闻秀芬的愤怒与?无助,也感受到了她报警之后即将面对的艰难局面。

国营老厂每年都会根据各项指标来?评奖,安全文?明奖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奖项。如果厂里有职工犯罪被立案,这个?奖项就?拿不到。随之而来?的,是?保卫科受罚、全体?职工年底奖金减少。

闻秀芬报警,触及所有职工利益。

就?是?这么现实。

姜凌环顾四周,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麻木、或好奇、或躲闪的脸孔。筒子楼破败的窗户后,那些晃动的影子仿佛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姜凌深吸一口气,清冽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和所有的窃窃私语,清晰地回荡在筒子楼逼仄的空间里。

“大家听着!”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姜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遇到不平之事,遇到有人?肆意伤害他人?,特别是?伤害无力反抗的孩子、老人?、妇女,第一时间报警,制止伤害发生!这,不叫多管闲事。这,更?不是?给邻里添麻烦。”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精准地落在因为她的声音而停住脚步、泪眼婆娑的闻秀芬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鼓励与?肯定。

“这叫见义勇为!是?每一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该做的事。”

“闻秀芬同志今天做得很对。是?她听到异常选择了报警,是?她不顾危险冲进去抱出了孩子,是?她,救了小?宇的命,她是?好样的!”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窗户后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