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然举了举手?,弱弱地问:“有没有可能,是胡水芬承担了受虐者?这?个?角色?”

苏心婉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母亲,真的会?良心发现,以己?身饲鹰,以求楚金根放心言自由?

对上姜凌冷静的眼神,苏心婉迅速清醒:“不可能!如果她真的想放心言自由,不会?每年寒暑假都哀求他回家。”

姜凌道:“人都有两面性?。她或许卑劣,但也是个?母亲。有没有可能,她与?楚金根谈的条件,就包括心言必须寒暑假回去呢?”

苏心婉感觉自己?被?斧头劈成两半。

一半自己?在疯狂地叫嚷着:妈妈是罪人!她没有保护好我们,她自己?受苦不算,还要把心言送进地狱。

可是,另一半自己?在哀哀哭泣,努力为母亲辩护:她也是个?受害者?,是个?可怜人。她至少把我们养大,又供我们上了大学,她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容易。

姜凌察觉到了苏心婉的异样,沉默不语。

不过,这?一回苏心婉很?快便回归正常,声音冷静:“那?,有罪论罪,有恩论恩吧。”

人性?复杂。

人不是非黑即白。

亦不是非善即恶。

姜凌点了点头:“很?好。大家的猜测都有道理,因此我才让你们三个?去派出所找找,有没有近十年的人口失踪案。”

刘浩然这?回反应比较快:“为什么是近十年,楚心言今年大三,只要查查近三年的失踪案不就行了?”

李振良拍了他头顶一下:“你蠢啊,扩大一下搜索范围,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呢?谁知道那?个?楚金根会?不会?脚踩两条船。”

刘浩然脑袋被?拍了一记,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振良:“良子,你有事说事,打?我做什么?”

李振良白了他一眼:“看你犯蠢,手?痒。”

姜凌知道李振良与?刘浩然是有意活跃气氛,毕竟……此事涉及苏心婉亲人,她紧张、惶恐、分裂在所难免。

姜凌瞪了他们一眼:“行了,赶紧去吧。”

李振良与?刘浩然下了车,与?周伟会?合,一起?往长河镇派出所而去。

姜凌则看向苏心婉:“走,我们一起?去见见你妈妈。”

是人是鬼,总要会?一会?。

两人下了车,并肩朝着楚家别墅走去。

镇上的自建房都是包工头拿着从?城里?抄来的图纸盖起?来的,有欧式、有美式、也有中式,五花八门,室内装修清一色的土豪风。

又土,又豪。

苏心婉自读大学之后就极少回家,最多只在大年初二回来拜个?年就走。

推开镂空花铁艺大门,苏心婉站在院子的水泥地面上,怔怔地看着在东边菜园忙碌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身体佝偻着,像一株被?寒风反复摧折、过早枯萎的植物?。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穿着件灰扑扑的、廉价的长袖衬衫,衣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将颈脖与?喉咙护得严严实实。

听到大门那?里?传来的动静,中年女人缓缓直起?腰,转过身来。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颧骨高耸,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嘴角深深下垂,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大,眼珠是浑浊的深棕色,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尘,黯淡无光。瞳孔深处潜藏着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恐惧,仿佛任何稍大的声响或突然的动作,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与?亲生母亲相认,姜凌的内心比以前柔软了许多。

看到这?样的胡水芬,姜凌的心被?悲伤拖住,跳动都比平时缓慢了许多。

明明是和自己?母亲差不多的年纪,但胡水芬与?肖文娟比起?来,一个?暗沉、一个?明媚。

她的整个?体态,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被?恐惧彻底掏空、被?生活反复碾压后的卑微与?枯槁。那?不是简单的衰老,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被?长期的精神暴力侵蚀殆尽的衰败气息。

苏心婉张了张嘴,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半晌,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妈!”

胡水芬原本眼神空洞,见到苏心婉之后似乎有一簇小火苗在慢慢亮起?。

她走路时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谨慎,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或者?,是生怕引起?某些人的不悦。

待走得近了,胡水芬扫了陌生的姜凌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

她勾着腰,凑到苏心婉面前,低声道:“你来……有什么事?”

苏心婉还没说话,胡水芬又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迭子钱塞进她手?里?,急促地喘息着:“走,走,走!不要回来。”

苏心婉将钱塞回到母亲手?里?:“我有事。”

站在一旁的姜凌看到了胡水芬的手?。

她的手?指细长,指关节粗大,指甲被?啃咬得参差不齐,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白色,透露着内心的焦虑和紧张。

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胡水芬惊得使劲推搡着苏心婉,恐惧令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苏心婉竟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