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嫣和苏曼就这?样蹬着二四圈的儿童自行车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车轱辘碾过路面, 偶尔惊起一声阿婆的“哎哟”。

“苏曼！你?暑假作业开?始写了没？”蒋嫣咬着白糖冰棍回头。

明明车蹬的七扭八歪，但?她们仍旧要腾出一只手?来捧着吃的，一边骑，还要回头和对方聊天, 车龙头跟着动作歪出个弧线，空气里都是稠密的开?心。

可惜，苏曼还没来得及回话。

“喂！”

哐当一声, 蒋嫣的自行车被人从前面截停了。

一双比她稍大的手?一把掌住车篮, 力道十足。再往上看, 是一张稚嫩又严肃的脸, 眉毛上还凝着点汗珠子。男孩儿个头比蒋嫣高出半头，但?应也不?会?很大。

啪，手?里拿着的冰棍化?掉一块, 顺着手?背淌到?地上，冰凉黏腻。

“大哥哥，怎么了呀？”蒋嫣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

“前面没有路了，还有，你?快撞到?我了。”男孩儿的声音带着刚刚开?始变声的哑，沙沙的，带着毛边儿一样。他声线平稳，不?算凶，但?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儿。

蒋嫣左看右看，发现不?知何时她们已经骑到?了青石镇的东头，小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墙上绕着南瓜藤，墙后有一片小菜园，里面黄的绿的一丛丛，应是附近人家辟出来的地。

眼前的男孩儿她看着面熟，但?一时叫不?出名字。他的裤管挽到?小腿，衣角上还沾了点泥，看样子，可能?正从那菜园里出来。

明明是蒋嫣和苏曼自己做错了事，可既然眼前的不?是大人，那威慑力便小了好多。

于是她们连道歉都没有，做了个鬼脸，蹬着车转身就跑。

“喂！”那男孩儿又在后面叫她们。

结果两个人就像扑棱翅膀的小麻雀，越跑越快，生怕他追上来似的。风把蒋嫣的羊角辫吹得飞起，车铃铛也跟着叮当乱响，盖过了树上聒噪的蝉鸣。

这?一逃，倒是把两个丫头原本有些磕绊的车技给?练出来了。俩人长吁短叹的从镇东头骑到?西头，哈哈大笑。

“那人事情?好多呀！”

“他是谁呀？”

“管他是谁呢！”

但?蒋嫣还是好奇。

傍晚的饭桌，吊扇在头顶嗡嗡转着，把饭菜搅出一屋香气。

蒋嫣嘴里还塞着酱肉，就问?：“妈妈，沿着主路骑到?镇东头为什么有一堵墙？那边住的是谁家呀？”

蒋母哎哟一声，把筷子撂在搪瓷碗边上：“你?这?个娃儿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哟！”

小孩听不?出好赖，还一脸自豪：“骑到?那边有个男孩，他嫌我们骑车太吵啦！还要管我们呢！我和苏曼蹬着车就从他眼皮底下溜走啦！”

蒋父一听，把眉头一皱：“镇东头？是不?是陈家的小子？看着多大？”

蒋嫣跳起来，垫着脚就比划个高度：“喏，比我高半头，看着有点黑，虎头虎脑的，眼下有一颗痣。”

“准是陈家的小子，叫陈力是不?是？”蒋母话音刚落。

蒋父就拔高了声量，手?指啪啪点着桌面：“少跟这?种野小子打交道！他爹妈长期在外面跑生意，没人管教！看他念到?初中，还没念出个名堂，也不?去市里读书。”

俩人说的直摇头，顺带着还要教训蒋嫣一番，生怕给?她学?坏了去。

蒋嫣低着头，数着碗里头的米饭粒子，耸人听闻的话一句没听进?去，就记住，那男孩儿，叫陈力。

*

天气入伏，越发燥热。但?那时候镇上没几个饭店肯装空调，挂块湿漉漉的布帘子，搬个大电扇摇头转着，就已经算给?面子的解暑方式了。

唯独镇中心的宏记冰店不?一样

玻璃门一推开?，店里就扑出雪白的冷气。老板娘李凤花大价钱装了台立式空调，外机在墙根底下嗡嗡作响。店里那浇上一勺玫瑰酱的荔枝冰，标价足足五块钱！可偏偏架不住小姑娘们就爱带着小姐妹和心仪的小伙子往店里去。

李凤的主意打得很明白：大老爷们儿糙，撸起串来衣服一撩，喝着冰啤酒，越热乎越显豪气。可丫头们不?一样，她们怕晒黑，怕发乱，怕在喜欢的人面前显出狼狈相。

所以这?空调费往冰碗里一匀，生意依旧做得红红火火。

蒋嫣和苏曼就是冲着这凉气和甜香来的。学?会?了骑自行车，她们便去哪儿都快，好容易要来点零花钱，就惦记着去宏记冰店买糖水吃。

可屁股刚沾上塑料凳，蒋嫣就看见了柜台边上那人，不?是陈力是谁？

午后三点，镇上人大多在午睡。店里只有两对儿偷着出来腻歪的小情?侣，其中有个男学生还穿着校服的运动裤。

除此以外，就是陈力了。

他的个子在这?封闭的室内倒是比那天在外头看起来更高，从背影来看，已经像个半大的小伙子了。他穿着没有卡通印花、规规矩矩的黑色T恤，头发剃的挺短。他正撑在柜台上，和替李凤看店的老板一起看球赛转播，时不?时还要扭头往门口张望，像在等人。

蒋嫣用胳膊肘戳了戳苏曼：“喂，又碰上这?人了，我们要不?要走？”

苏曼吹着凉丝丝的空调，一步都不?想动：“他眼睛黏在电视上呢！”

蒋嫣猫着腰，瞄了瞄陈力紧绷的侧脸：“可他刚才回头了两次诶！你?说，他会?不?会?也在等对象？”

“就他？！”苏曼差点喷出嘴里的椰果，“他才多大？”

这?话说的。这?俩小丫头片子还没人家大呢！

撇撇嘴，蒋嫣小声念叨：“哼，一般哪个男生自己来这?种店呀！”

陈力又一次回头看向门口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身后两个偷偷摸摸的小丫头。他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抬手?蹭了蹭鼻子上不?存的灰，又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

电视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老板蒲扇般的大手?猛拍了一下陈力的背：“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