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官来了!”外头有人匆匆跑过,边跑边喊,“粮官来收粮了!”
有粮的要交粮,没有粮的要交钱,百姓们已经习惯了。
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们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恨不能此时躲出去。
可躲有用的话,他们也就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
年轻姑娘抿了抿唇,她走去打开了门――反正再差也不会更差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难道还能和君上作对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粮官还没有走到他们门前,并且他们竟然没有听见哭喊声。
以前次次粮官上门,附近的邻居都是要哭喊一番的,不知是希望把粮官的恻隐之心哭出来,还是自己宣泄。
老妇衣服缝不下去了,姑娘也洗不下去衣服,她们就这么望着门口,等着粮官把噩耗带来给她们,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让这刀早点落下吧。
落下了,也就安心了。
有人过来了!老妇和姑娘都站起了身,她们朝着门口走去,刚刚探头去看,还没看到人就听见了声音,那是钱币碰撞的声音,如今的陈国用的铁钱,装在钱袋里摇晃起来便要响个不停。
声音慢慢朝她们逼近,粮官那张她们熟悉又痛恨的脸上竟然带着笑。
在粮官的身后有六个小兵,两两一对,抬着一看就知道装满了铁钱的箱子。
更后面就是十几人的士兵,他们都穿着皮甲,手持长戈。
老妇胆战心惊的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她的身体后仰,若不是有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必定要摔出个好歹来。
粮官刚走到门口,老妇就立刻给他跪下了,她拉着女儿一起跪,涕泗横流地哭喊道:“老爷,家里没钱了,真的没钱了!真没了!”
粮官一路过来已经看到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他笑着说:“老婶子,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从你们兜里拿钱的,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君上已经下令,这次收粮可是要拿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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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如果陈侯一直任用世家,他们这些非世家出身的士人将永无出头之日。
百姓们却觉得,陈侯太心狠了,世家就算做错了事,世家子弟就算犯了罪,也应该给他留点体面和尊严,国君如此行事不是件好事。
两拨人吵来吵去,竟然吵出了不少好文章。
无数士人写文章,还要张贴在墙上,你写了我来反驳,我写了你来反驳。
陈国很多年没有这样文昌过了。
叶舟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更让临淄的士人们空前团结起来,他们甚至还是抱团了。
单个没有家族的士人没人看重,可当所有士人拧成一条绳,他们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至少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官员敢指着陈侯鼻子的说他行事不吉。
不过陈国还真是没有秘密,叶舟才当了两周相国,统共上了一次朝,竟然已经有士人开始到他门前自荐了,他们都想成为他的门客,或是成为他的徒弟,希望他能推荐他们如朝为官。
叶舟原本是不想接纳这些人的。
可转念一想,陈国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些没有家族印记的士人。
于是他还是把这些人接纳了下来,甚至还买了套宅子,专门安置这些人。
偶尔他也会过去看看这些士人在干什么。
每次他过去,都能看到士人们在辩论,或者看书,他们都有自己的主意,都爱指点江山,好像他们熟知天下事,只要听他们的,陈国立刻就能强盛起来。
但叶舟也没有因为说大话的人太多而看轻他们。
毕竟年轻人,尤其是士人多数都是有些骄傲的,甚至有些还很狂妄。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还真从里面挖掘出了两个人才。
一个姓姜,一个姓赵,两人都不是陈国人,一个从郑国来,一个从赵国来。
并且两人都是狂士,他们入陈不是因为陈国有多好,更不是因为陈侯有多贤明,纯粹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有大才,辅佐一个弱国变强,更能体现出他们的才干来。
姓姜的认为应该是收回所有公族世家的土地,重新划分土地。
不是把土地分给庶民,而是把庶民分给土地。
姓赵的认为,如今陈国积弱,究其根本在于没有足够强大的军队,他觉得应该耕战。
无战事的时候壮年男子便留在家里种地,有战事的时候立刻就能上战场打仗。
虽然他们的想法很多,但叶舟觉得他们各自就这一个想法最好。
如今的土地是私有制土地,名义上全归陈侯所有,但就像诸侯国都归周天子一样,谁傻谁信。
公族们都有自己的封地,他们封地的所有产出都归他们自己,其实就是国中国。
姓姜的认为,这种私有制才是所有世家和公族都跟陈侯对着干,并且不愿意为国效力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是土皇帝了,就算再进一步又能如何呢?
若是忠心得不到好处,又有几个人能一直忠心?
姓赵的认为,陈国的问题出在兵少马弱上,想要改变这个状况,短时间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不能靠质,那就只能堆量,别国出一万兵马,陈国出两万,人实在不够,就花钱去买奴隶。
仗可以打不赢,但气势一定要到位,要让别的国家都知道陈国士兵不怕死,谁敢伸手,陈国就算自伤一千也要损敌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