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全身僵直――他以为那是戈。
然后是一道动听的声音,只听声音,都叫人以为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一定是个清风朗月般的君子,有如山如岳的胸怀。
只是黑衣人没心情欣赏,他定了定神,知道对方早有提防,是他们自己入了套。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嘴上却说:“阁下何不再往前一步?”
叶舟有些好奇:“你就快死了,竟然还这么镇定?”
叶舟抬起灵一只手,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他原本还以为真刀实枪的跟这些此刻拼一拼,结果掌握了先机事情就变得格外简单。
不是对方来刺杀他们,而是他们在请君入瓮。
瞬间,灯光大作,整个院子亮如白昼,所有穿着夜行衣的此刻都在光束下无所遁形。
披着大袄的陈侯姗姗来迟,他没有和叶舟他们一样睡在帐篷里,而是在亲卫的守护下待在室内。
他走下台阶时差点没稳住身形摔下去,可他刚刚站稳,就被眼前这一幕震悚住了――
那些在“超市”里和他谈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雇员”们,此时手里都拿着一块铁疙瘩,哪怕是最娇弱的女子,也用这铁疙瘩抵着刺客的头。
但这并不是最让他震惊的,最让他的震惊的是这几束光。
这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甚至白日也未必有这么亮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陈侯不由的抬手挡光,他小跑到叶舟身旁,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被叶舟挟持住的黑衣人。
那是熟悉的眉眼,陈侯的手略微有些抖,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慢慢走到了黑衣人面前。
是了,这样的眉眼……
陈侯抬起手,扯掉了黑衣人用来遮挡面目的黑巾。
一张英武的男子面孔映入陈侯眼中,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过了好几息才颤抖着问:“为何啊?阿如,为何啊?你是我兄弟啊!”
阿如看着自己这个哥哥,他冷笑一声:“既非一母同胞,又谈什么兄弟?!可笑!”
陈侯:“既是同父,便是兄弟!”
阿如咧开嘴角笑了笑:“你是侯夫人生的,生来就是太子,我是宫女生的,生来便是奴隶,你跟我讲兄弟?你不怕你爹从地底活转回来,把你打成猪头?”
阿如的笑容很快散去,他平淡地说:“多说无益,我既已然如此,还请陈侯看在所谓的兄弟情分上给个痛快。”
陈侯深吸了几口气:“谁派你来的?”
阿如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他微抬着下巴,明明是阶下囚,却做出了一副睥睨姿态,好像陈侯这个国君都不能入他的眼。
“君上不必再问。”阿如,“我既然没能得手,便应当去死。”
叶舟刚开始听的云里雾里,现在也理清楚了。
战国嘛,奴隶社会,奴隶社会孩子随母,不是封建社会的母凭子贵,而是子凭母贵。
母亲是侯夫人,孩子就是太子。
母亲是宫女,孩子生下来要么变成奴隶,要么在稍微长成以后变成寺人。
而眼前这个阿如,就是奴隶,他的母亲为了保全他的身体,把他送出了宫,成了干苦力的奴隶,后来陈侯找到了他这个同父的弟弟,安排到了自己身边――但依然是奴隶。
叶舟代入自己想一想,也觉得换做是他,可能也不会因为陈侯找到了他而感激,反而会因此痛恨。
要么,你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生到死都是奴隶,这辈子注定了要过苦日子。
要么,你把我带走,就别让我当奴隶,让我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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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门口的陈侯表情复杂的看着陈衍从房里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陈衍从陈侯脸上看到了颓然。
两人走到一旁,陈衍终于说:“君上!不能再等了,仙人所说之变法,必要遵从!若再如此下去,世家就要翻天了!”
陈侯叹了口气,他轻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父侯在世时就曾对我说过,世家是我的手目,我缺不了世家,若无世家,谁人为官?谁人帮我治国?贩夫走卒?街角白丁?”
“可我父也说,既是手目,便不能做脑子的主。”
可既然已经成了手目,国君看什么做什么都靠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做脑子的主呢?
陈衍怒道:“可恨!这些人都可恨!都该杀!”
陈侯叹息:“衍弟,如今只有你与我一心了。”
陈衍立刻拱手:“衍誓死为君上尽忠!”
“那,张榕该当如何?”
陈衍恨张榕,但也知道张榕说的有道理,陈侯不能杀他,除非陈侯要和世家翻脸,可一旦翻脸,陈侯就真的是临淄的一地之主了,说是国君,甚至还不如一城太守。
陈侯双目中终于露出杀意来:“他笃定我不敢杀他,那我便非杀不可!但不是现在。”
“仙人说的对,谁拳头大谁才有道理,那二十爵军功制,我非用不可!”
“衍弟!”陈侯抓住陈衍的手,“有你在,这政令才能推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