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没有人能证明小茵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没有监控更没有人证,也没有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最后还是被抬上了法医的车,跟在闪着红蓝双闪的警车后走了,警用白色强光灯也带走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淼这几天哪都没去,只是闷头在家做导员分配的微电影剧本。淹死人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在网上没有发酵,他刻意和妹妹聊天时避免了这件事。淼有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想,等到隔壁院子里的桃树开花了,他大约就要开学了吧?桃树现在长出了点点的花苞,羞涩地拢着,不知道会是在那天夜雨后开放,那时候,是红的,还是白的呢。

院子里种的是野桃树,而渊的学校里种的可是专门培育后的桃树,开花早,结果早,这个品种上市还早,可以抢占市场。层层叠叠地开满了半山的花,先是白粉的,过几天变成深粉的,拥挤地坐在枝头上。有斑鸠白鹡鸰来穿枝,勇敢地打量着过往的生物。

这个周末是三个人约好的一起去吃饭的日子,周逸想着菱角和渊吃贵菜会有心理负担,于是找了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馆。厚切的大块牛腩码在酸菜上,油亮的面裹上了卤的红,肉上的油脂似乎下一秒就要化开,沁入面汤里。对食物的渴望是人类的本能,剁椒扎着鼻尖的,如钓鱼的鱼钩,勾在人的灵魂上。

原本吃完美美地回学校,偶然地去蛋糕店打算买个小蛋糕一起吃。三个人几乎在同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周逸还没来得及挡住菱角的视线,菱角先一步脱口而出:“爸?”

她那个发生工厂爆炸,连夜带着家里存款跑路的爸爸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约也六七岁了,抱着一个很贵的玩具车。男孩鼓着眼睛:“这是我爸爸!你没有爸爸吗?为什么管我的爸爸叫爸爸!”

哑然失笑,菱角看着全身上下廉价的衣服,她怎么会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爸爸?原来狠心地抛下她们母女俩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了,菱角能想象到他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皮肉翻滚时候的喘息与粘腻的眼神,以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一天,那个女人躺在自己爸爸的怀里让他射给自己。菱角甚至可以脑补出她的父亲在抛下自己妈妈之后,逃到大城市,整夜整夜地与另外的女人睡在一起。他甚至用给其他女人舔过逼的唇舌和她们母女说话!

好恶心!像有蠕虫在脑子里翻滚,要把她的脑浆子搅乱!

她走上几步撕扯她爸的袖子,她几乎要疯了,她想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不准你打我爸爸!”小男孩一张嘴就咬在了菱角的胳膊上,咬的很用力,一瞬间血都下来了。菱角一抬胳膊,把小男孩狠狠地甩出去,模型车七零八落地碎在花圃底下。男人并没有阻止菱角的撕咬,他的眼中看不出慌张,他只是说:“菱角,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他的对不起能让那个小三生的崽子塞回肚子里去吗?对不起能赔偿工厂里事故死亡的员工吗?对不起能补偿她妈妈一下雨就发作的肩周炎吗!

路人指指点点与侧目,好像她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而他是个包容女儿在大街上大闹的父亲。菱角自从去年暑假之后就瘦了很多,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好好吃饭,情绪激动之下两眼一翻就要往后倒。周逸三步并做两步把她抱在怀里,他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别人的家务事,他只能把气昏厥的菱角抱着,一遍遍地拍打她的后背。菱角父亲就趁着这个空挡,拉着小男孩迅速钻进了人群里,还没等渊破口大骂就消失不见了。

像一只肮脏的老鼠又躲进了下水道里一样。路人看了一场好戏,颇为满意地散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继续他们的事情……

081樊笼

“有些呼吸性碱中毒了,去三号诊室。”

菱角已经醒了,靠在渊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倒气,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周逸把她的小包挂在脖子上:“我来吧,稳一点。”他半蹲着,让菱角爬到他的背上。

呼吸性碱中毒需要吸二氧化碳,刚好一点,菱角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掉眼泪。周逸团团转,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次性诊室床单被弄得皱皱巴巴。他最后还是坐下了:“菱角,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靠着我。”他把菱角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捋到耳朵后,爆满红血丝的眼睛他不觉得可怕,他在想菱角现在难不难受。

渊像一根生气的拐棍一样杵在床前,越想越生气:“不是,你爸怎么那样啊!”

回学校之后,先把菱角送到她们的员工宿舍后,他们俩人才分道扬镳。菱角躺在铁架子床上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可妈妈却说:“那是你爸爸,你再讨厌他也不能骂他呀。”

爸爸?她情愿她没有父亲!她更无力了,她恨妈妈的软弱,恨妈妈为什么要维护这样的人,哪怕他背叛她伤害她。泪水像是她们宿舍里那个漏水的水龙头一样,一直在滴,像是要把地板滴穿。

渊要打开衣柜换衣服,那双白色高跟鞋一深一浅地摆着,她蹲下身把鞋子捧出来。这双鞋是哥哥去年在她表演前买给她的,平时不舍得穿,穿过一次之后就擦得规规矩矩收在柜子底部。鞋根断了一边,不规则的锯面像是尖刺,她的心就像是被鞋跟扎了一下。

舒情争洗完脸戴着个洗脸的毛绒发圈出来,看见了渊抱着鞋,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开口:“不好意思啊渊渊,我今天出去的时候没有鞋子搭配衣服,就借用了你的鞋……”

“那你为什么把它弄坏了?”渊冷冷地转过头:“还有,谁让你穿这双鞋了?”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舒情争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下来了,撇过头去抹眼泪。兴许是渊的说话语气太尖锐,室友都纷纷看了过来,看见是舒情争哭了,就开始安慰。

“人家小舒也不是故意的嘛!你不要这么凶。”

“是啊是啊,她之前还给你带蛋挞回来了,你这次就原谅她呗!”

“你都把她骂哭了,这次要不然就算了。”

她真的有些想笑了,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冷笑一声:“我叫她碰我的鞋了吗?把我东西弄坏了我说两句不行吗?”渊知道舒情争是泪失禁,但她难道说了很难听的话了吗?

似乎谁先哭了谁就有理一样,所有人都在安慰她,她到底在哭什么呀!

渊一个晚上没睡着,闹得这么不愉快,宿舍里自然是暗潮汹涌的。

“她真的是的,那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就是,不就是一双鞋吗!真是人穷志短。”

“你们看小舒平时和她关系多好,谁知道她这么小气。”

“听说鞋是她哥哥买的,他们兄妹的关系好畸形哦,这是能说的吗?”

渊躺在床上抱着哥哥的衬衫,把头埋在里面掉眼泪,凭什么是自己受到损失了反而变成自己的错了?难道真的是谁先哭了谁就有理了吗?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个无助的,站在路边的小丑。是不是她太凶了,她要不要去道歉呢……

其实在宿舍里,她和除了舒情争以外的四个人,关系都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交集。这一晚之后似乎关系更加地疏离了,虽然她们什么也没说,还是和平常一样。

一路上都觉得怪怪的,人工湖畔的柳树抽了条,青绿的,柔软的,渊心不在焉地啃着食堂买的豆沙包。停在宿舍楼下面的自行车不知道被搬到了什么地方,她叼着包子走了一圈没看见。好像她最近都一直找不到共享单车,可能过段时间得去自己买一辆了,叹了口气,顺着盘山的大路往上走,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读这个学校。

其实几天后舒情争好像并没有再生她气了,还是像平常一样,只是其他室友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会在渊进宿舍时集体静音。有一次所有人都以为渊去上课了,宿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们知道和封渊玩得很近的那个男生吗?听说是个小二代。”

“我知道他,他之前不还和她一起参加迎新玩会吗!”

“原来是傍上二代了呀,我就说她怎么用得起这么贵的口红,还有,我都不想说她那条裙子一看就不便宜,还说自己是贫困生呢,谁信。”

“哎,你说她以后会不会被老男人包养……”

……

渊侧躺着,牙齿咬了又咬,为什么一些不熟的人要造她黄谣,甚至要无端地联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她走在走廊上时,都觉得有人在回头看她,就一些很微小的眼神,却好像把没有的事情坐实了一样!

她不知道和谁去辩解,她疑神疑鬼,直到某一天导员开班会时,有意无意地说:“咱们班的一些女生不要用歪门邪道享受,未来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

渊听见她的室友在后排轻轻的笑声,她要辩驳什么,却无力地发现似乎越抹越黑。自证还是沉默,她被一根细细的藤蔓慢慢地拖入深渊,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是恶意的,透过她单薄的外衣直透她的骨髓。

团体赛的消息没有传来,反而是安勉很高兴地拿了一张个人赛的奖状回来:“小舒,你好棒呀!这次设计比赛三等奖呢!”

“哇!那太好了,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吧!渊渊,你去吗?”

渊正在焦虑到底要不要和哥哥讲最近的事情,又觉得讲了没什么用,对着手机发呆,她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安勉有些戏谑的眼神。

“不会是在和你小男朋友聊天吧!”

她逆着光,不高的身型下投影出的影子却那么长,如阴影一样笼罩住了渊的脸。

安勉笑了,一种带着嘲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