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转运使府中,景云正与宁王对弈,已落了数十子,再差两三步只怕就要全军覆没了,却见宁王拂袖站了起来,意兴阑珊道:“不下了。”

“殿下,去找郡主看灯会吧?”景云想了想,建议道。

“她哪有心思看灯会?”江载初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已变得墨兰的天色,忽然想到每年这个时候,京城已经满天烟火,若万花绽开,若是有那样一日,能带着维桑去看一看,想必她会喜欢。

“我看您这一日都坐立不安,是出了什么事吗?”景云小心翼翼问道。

江载初只是摇了摇头,今日天气格外严寒,屋内虽烧得暖和,他还是松松披着一件黑色狐裘,头发亦慵懒得没有扎起来,时不时望向屋外,仿佛在等待什么。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侍卫声音低低道:“殿下,信使来了。”

江载初霍然站起,肩上狐裘滑落在地上也毫无知觉,只道:“快带我去见。”

景云颇不明所以地跟着,却见外堂上端坐的中年男子白净无须,一身宝蓝色尊贵锦袍,腰间缀着一块白玉,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王公公。”江载初笑着迎上去。

那人站了起来,躬身便要跪下行礼,却被江载初一把托住,笑道:“公公远道而来,又何须多礼?”

王祜原是先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因谨慎小心,又恪守本分,得到两朝皇帝的信任,此次他是带着圣旨前来,江载初丝毫不敢怠慢。

“本座可是带着宁王的好消息来的。”王公公笑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洮侯府吧?”

“公公不先吃些东西吗?”江载初含笑道,“这一路可辛苦了。”

“办完正事要紧。”王公公笑道,“吃茶喝酒的事,以后也不迟。”

宁王爽然一笑,也不强留他:“如此也好。”

吩咐下人备马,又派人前去洮侯府通传,江载初伴着王祜来到门口。送他入马车的时候,宁王淡笑道:“公公小心。”

王祜不为人知的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道:“宁王放心。”

江载初看着王祜上了马车,自已方才上马,景云策马行至他身侧,低声笑道:“恭喜殿下了,原来这一日,都在盼着这赐婚的诏书。”

宁王只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景云却只觉得好笑,眼前王爷素来耐心十足,在西域大漠中为了伏击敌人,潜伏了八日八夜也不见急躁。如今这终身大事,却是一日都等不了了,非得在今晚就把钦差送去洮侯府宣旨。

只是此刻的景云并不知道,正是为了这一夜的心急,后来,他们所有的人,却又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洮侯府接到消息,早已派人在门口恭候。

宁王伴着钦差走进府内,重病未愈的洮侯韩壅携世孙、世子妃以及嘉卉郡主皆已在大堂候着。王祜手中拿着尚未打开的明黄色圣旨,先看了一旁立着的维桑数眼。

维桑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也只能微微笑着,做出镇定的样子来。

王祜便点头笑道:“郡主果然端庄明慧。”

“公公谬赞了。”维桑福了一福,目光掠到他身后的江载初身上,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满是煦和。

“侯爷、世孙、郡主,接旨吧。”王祜清了清嗓子,又转向宁王,“还有宁王。”

齐刷刷跪了一堂的人,王祜展开手中卷轴,念道:

“……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韩氏维桑,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

江载初就跪在维桑身侧,微微抬眼,便能看到她纤细的腰,柔顺的长发。他知道她此刻低着头,表情必然是不耐烦听皇帝的这些赐婚之语。可是这些原本无味的话,描述的却是他的妻子……这让他觉得,这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王祜念到最后,顿了顿:“……乃依我皇洛之礼,册立为皇贵妃,择日送入京师,钦此。”

大堂中有一种古怪的气氛,明明有那么多人,可是……他们仿佛听不懂一般,依旧直愣愣跪着,竟没人起身接旨谢恩。

他不由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钦此!”

韩壅颤颤巍巍抬起头:“王大人,是陛下要娶小女?”

“恭喜侯爷了,还不接旨?”王祜喜笑颜开道,“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呀。”他又转头看了嘉卉郡主一眼,却见她依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韩壅站起来,慢慢接过了圣旨,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遵旨”。

王祜又转向宁王,笑道:“还有道旨意是给宁王的。圣上另派了转运使接替宁王,宁王届时护送郡主入京,待婚礼礼成,宁王便可回封地了。”

宁王早已直起了身子,只是侧影僵硬如同石像一般,脸色亦是铁青,一句话未说。

王祜只觉得今日人人都这般古怪,却也没多想,只笑道:“恭喜宁王了。”

“公公恭喜本王,就是为了陛下允许本王回到封地的事?”良久,宁王站了起来,声音沉哑,一字一句道。

王祜脸色僵了僵,不明白宁王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来自何处,他侍奉先帝数十年,自然知道宁王如今处境的艰难,皇帝肯放他回封地,对于这个处境尴尬的弟弟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不是恭喜又是什么?

江载初又低头看了维桑,却见她已经直起身子,只是神情恍惚,那股怒气忽地就消散了。

后悔与愤怒已经没用,他如今只能先接旨,再另行想办法。

年轻的王爷接过了王祜手中的圣旨,从容而冷静道:“不知陛下要我们何时启程?”

维桑循着他的声音,慢慢找到他的脸,他的眼神已经明锐而坚定,仿佛早就这知道这件事……她忽然有些怀疑,是他……一直在骗自已吗?

身边的交谈声忽远忽近,她只知道自已被人搀扶起来,最后是王祜站在自已面前,笑容刺眼:“侯爷、郡主,请尽早启程。”

江载初伴着他离开了侯府。

维桑觉得自已像做了一场梦,呆呆看着父亲,只说了一句话:“阿爹,我不嫁狗皇帝!”

韩壅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先前他虽不愿女儿与皇家联姻,只是她是真心喜欢宁王,那么,嫁便嫁了;可如今,事情却急转直下成了这般局面川洮饿殍遍地,白发苍苍的父母们因为皇帝发起的无谓战争失去了孩子,他却还要把女儿送给那人吗?

韩壅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