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男为奴,女为婢……”

维桑见到她担心的眉眼,只轻轻地笑了。

她身上处处负伤,眉宇间又时常郁结,这是未晞头一次见她笑得这般舒心仿佛在满是尘埃的土上绽开了一朵花,这一笑的风华,又远胜人人赞誉的薄夫人。

“未晞,你想家吗?”她忽然轻声问道。

“我记得家中好吃的辣子酱呢。”未晞低声道。

“总有一日,咱们会回去的。”她喃喃道,“不会有人再欺负咱们,不会有人逼咱们绣到双目渗血,不会的。”

未晞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却又觉得,这样的姑娘,又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般顽强,又这般好看。

翌日上午,未晞服侍维桑梳洗时,咕哝了一句:“怎的外边多了这许多侍卫?”

维桑往外望去,果然,院子里站着不少人,皆是些生面孔,许是江载初换了卫队。

“让我进去见上将军!”

门口忽然响起女子声音,未晞立时警觉,低声道:“又是她,姑娘你别出去。”

维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倚着窗边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却越来越大,直欲闯进门来。想来这么多侍卫也知道薄夫人是将军最宠幸的女子,也不敢对她如何阻拦。

片刻之后,门外动静小了些,却听见男子清冷却有礼的声音道:“薄夫人,何事在此处喧闹?”

“上将军为何要将我送回后方?”薄姬的声音收敛了些,却依旧不肯罢休,“我要亲自找上将军问清楚。”

“上将军已经不在长风城了。将军走前吩咐人将你送回后方,亦是为了你的安危,还请夫人勿让我们难做。”

“那她为何能够留下?”薄姬怒道,“她为何不同我一起回去?”

景云沉默了片刻,回道:“韩姑娘身上有伤,不宜挪动。”

薄姬蓦然指向维桑:“她能下地,能走动,有什么伤?”

景云见到维桑,只略略点了点头,转而对侍卫道:“送薄夫人回去,马车半个时辰后出发,不得延误。”

“我要见上将军。”薄姬却仿佛没有听见,怔怔地站在那里,“他说过,无论何时都不会抛下我……”

维桑无声地打量这个年轻女人,她今日是细心装扮过的,发髻绾得活泼可爱,原本宽松飘逸的裙裤,却拿红绳缚住裤脚,娇俏甜美,如今却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只是不肯走。

“上将军走了吗?”她问景云。

景云并不想同她说话,只生硬点了点头。

“那我也去后方吧。”她不欲景云难做,低声道,“我同夫人一道走。”

“不行!”景云脱口而出,看到薄夫人怨怼的眼神,顿时觉得头大,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你的伤不能长途行路。”

维桑怔了怔,也不欲纠缠下去,转身回房。

身后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大约景云还是将薄姬劝走了,她却看了一眼如今空无一人的书房,江载初竟真的已离开了。

心神恍惚地坐在桌边,喝水的时候才觉得味道有些古怪,维桑看了一眼抿嘴偷笑的未晞,这才发现自已端起的是一碗刚熬好的药。

“姑娘一气喝了吧。”未晞笑道,“刚刚煎好呢。”

她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却见门口景云大步进来,看着她将药喝完,方道:“将身子养好,再过上十余日,我会让人送你过去。”

“去哪里?”

“将军那里。”他平静道,目光却深深地在韩维桑身上脸上辗转,似是在仔细查看她的表情。

“他是北征吧?”维桑怔了怔,“我会与他添许多不便……”

“这点你知我知,他自然也知道。”景云淡淡道,“可他偏偏放不下你。”

维桑沉默下来。

“韩维桑,我若是他,见你之初,便已杀你百次千次。”

维桑并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唇角带出一丝笑来,却又牵动昨日裂开的伤口,密密带着刺痛:“那么,有时候,我真希望他同你想得一样。”

景云清亮的眸色中划过一丝怒气,最后却忍了下来:“这一次,你莫要再辜负他。”

她静静望向窗外,轻声道:“我欠他多少,总归,我会一一还他就是了。”

疾行数日,关宁军骑兵精锐的前锋已经抵达常淮地界。

上半夜休息了一个时辰,数万人马并未埋锅造饭,只是在细雨中无声地吃着干粮,淋着冰凉的雨水,靠着马匹睡了片刻。前方又传来了命令,不能耽搁,即刻前行。雨势渐渐变大,道路变得泥泞难走,骑兵们下了马,默不作声地牵着缰绳往前走。这样艰苦的行军,却并没有人出声抱怨。因为每个土兵都知道,他们的统帅在最前边,一样淋着冷雨,啃着石头一般的干粮。

“京师传来的密报。”连秀勒住马缰,将一粒蜡丸递给江载初。

雨水越来越大,仿佛有人将天幕撕开了,海水倾泻了下来。江载初接过蜡丸,驱马行至一棵柳树下,命左右点亮了火折。

捏碎蜡丸,里边纸上却只有一句话:元皓行出京,不知去向。

雨滴透过柳树枝叶落下来,很快便将字迹打湿,墨团糊成一片。江载初收拢掌心,沉吟着没有说话,脸色渐渐凝重。

“将军,上边说的什么?”连秀察觉到他脸色有异,追问了一遍。

“景云那边动身了吗?”

“前日开拔。”

江载初凝视那道几乎划破长空的闪电,忽道:“夺下长风城至今,已经过去多少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