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些醉了,我正想出门去叫人来服侍。”维桑小心地撇清自已,不动声色地退开,“夫人来得正好。”
她正要掩上房门,薄姬的表情却有些古怪,盯着她的脚踝处:“那是什么?”
“长风城少有女眷,这套寻来的衣服不大合身呢。”维桑轻轻一笑,“夫人,我先告退了。”
薄姬放缓脚步走至床前,眼见上将军面向床内睡得正香,正欲替他掖一掖被角。刚刚靠过去,却被一股大力拖住,顺势倒在了他身上。
江载初双眸明亮,炯炯看着薄姬,修长的指尖滑过她如凝脂般的面颊上,沉沉问:“你怎么来了?”
“听闻将军打了胜仗,又怕没人服侍,就赶来了。”薄姬索性靠在他的胸口,声音轻柔。
他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三更半夜的,你叫韩姑娘来这里,存的是什么心思?”她有意娇嗔。
江载初依旧闭着眼睛,唇角勾着一丝含义未明的笑,片刻之后,他忽然用力扯下薄姬身上长裙。她的身子还是温软柔顺的,抱在怀里的时候如同暖玉。
“将军……”她温柔地伸手,替他拭去额上的汗,“除了我,以后,不许在别的女人身边……喝醉。”
他戏谑笑道:“你看我醉了吗?”
美人的表情意乱情迷,芙蓉帐内旖旎温软,江载初却只觉得心脏的某一处温度正在急遽退却,他知道那句话还未说出口:“对着她的时候,我又怎敢……酒醉。”
维桑回到自已的屋子,发现里边还亮着灯,尚未推门进去,便听到轻轻的歌谣声传出来:“胖娃儿骑白马,白马跳得高,胖娃儿耍关刀,关刀耍得圆,胖娃儿坐海船,海船倒过拐,胖娃儿绊下海。”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当真在哄着一个小娃娃。
维桑呆呆站着,良久不愿去敲门,生怕惊动了这歌声,便再也听不到了。
直到门吱呀一声,未晞同她面对面站着,吓了一跳:“姑娘,你回来了怎么不吱声?”
她勉力笑笑:“方才是你在唱歌?”
“是啊。阿娘教我的儿歌。”未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不怎么好听。”
“不,很好听。”维桑在桌边坐下,看见她放下的针线活儿,轻轻地说,“真好听。”
“那下次我唱给姑娘听。”未晞急急忙忙收拾了桌子,“姑娘早点睡吧,不早了呢。”
维桑却没什么睡意,拿起桌上做了一半的衣裳,疑惑道:“这是什么?”
“姑娘,你那套换下的衣服今早被我一搓就烂了。我……手劲大。”未晞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给你重新缝一套。”
虽是普通的棉布,一针一线,未晞却缝得认真。
维桑仔细查看那针脚,不经意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娘在世的时候,是一名绣娘。有一年大饥荒,便从洮地出来,一直流落到这里。”未晞揉了揉眼睛,“我的针线活儿,都是娘教的。”
“难怪你会唱那首童谣……”维桑轻轻叹了口气,“你娘是绣娘吗?那,很苦啊。”
“是啊,她去世前眼睛都快瞎了……”未晞神情怔怔的,“可她说了,幸好会针线活儿,才能养活我。”
“眼睛瞎了。”维桑轻声重复一遍,双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未晞却笑笑,脸颊上的梨涡深深:“幸好现在遇到了姑娘,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维桑伸手挑了挑那豆烛火,光影明灭之间,她轻轻道:“是啊,咱们洮地……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翌日,维桑醒得很早。
流莺啾啾,日光轻快地从窗棂外落进来,估摸着快卯时了,她想去书房那边问问,却又知道昨晚薄姬过来了,只怕上将军没那么早起来。
“你谁啊你?这院子能让你随便进出吗?”
“出去出去!姑娘还没醒呢!”
维桑披了外袍,简单束了束,便推门出去。
未晞手中握着扫帚,立在小院门口横眉冷对:“你谁啊?出去出去!”
维桑探过身,轻声喝止未晞:“未晞,何人?”
“是个莽汉!一大早地过来,说要见你。”未晞的声音清脆泼辣,“我把他赶出去!”
“住手。”眼见未晞已经扬起了扫帚,维桑连忙喊住她,绕到前边,果然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男人,大咧咧站在门口,嚷着:“韩维桑是哪位?”
维桑笑盈盈站在那里,双手一拱:“见过孟将军。”
“你,你不就是那个弹琴的吗?”虎豹骑主帅孟良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维桑,“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将军把你赐给了那个谋土?!”
维桑依旧笑吟吟的:“哪位谋土?”
“献计取长风城的谋土啊!”孟良身上还穿着盔甲,走动间哐啷作响,“我要见见这位先生!看看是何人取下这长风城,当受我孟良一礼!”
维桑站着不动,只是淡淡笑着。
“怎么,先生还在歇息?小娘子,快帮我通报一声。”孟良面对女人,倒也收敛了些,只能一迭声催促。
维桑轻轻咳嗽一声:“先生在此,将军怎么不行礼?”
“你”孟良如遭电击,呆呆立着,看着眼前身板瘦弱、容貌清秀的少女,“你便是献计之人?”
“正是不才。”
肃整军容,扶正盔甲,孟良果然端端正正行了礼,俯下身去道:“虎豹骑此战本不指望全身而退,多谢姑娘。”
“是为了这个来谢我吗?”维桑笑着扶他起来,“将军真正该谢的是上将军,你以为他就不吝惜军土们的性命吗?若没有这万全之策,他断然不会让你们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