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说,皇太子还在一次巡边之后,突染恶疾,回京城的路上便猝然离世。
皇家的龃龉,随着太子之死,逐渐来到了台面上。
二皇子倚仗士族,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皇长女手握禁军,又岂会坐以待毙。
皇帝优柔寡断,生的孩子却个个杀伐果决,二皇子养了一群杀手,皇长女则大刀阔斧,以查税为由,翦除士族羽翼。
咸恒二十年,北狄妖王犯边,掳走了大批百姓,皇长女奔赴前线,领兵退敌。
她以雷霆之姿斩首妖王,用妖魔尸体筑成十二座京观,令群妖退居山林,不敢再涉足人世。
经此一战,皇长女威名远扬,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文臣集团也出现了分歧,一群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己任的君子,改换门庭,转投了皇长女。
二皇子早已与皇长女势同水火,深知一旦后者上位,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狗急跳墙的二皇子为了保命,不惜联络妖王残部,与妖魔联手,偷袭了回京路上的皇长女。
妖魔驱赶了一群百姓冲击大军,皇长女为了掩护百姓逃走,被二皇子埋伏的箭士射中胸口。
利箭抹了剧毒,药石无医,皇长女知道,自己和太子哥哥一样,撑不到回京了。
她临终之前,做了一个所有幕僚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还没有子女,那些不想退避乡野,又或是归顺二皇子的部下,拿上她的印玺,回京城,投奔二皇女。
众人大吃一惊,二皇女与二皇子一母同胞,又一向默默无名,岂会接收他们这些敌对势力?
皇长女却笃定地说,二皇女与二皇子绝非同类,大周定鼎八百年,天灾人祸不断,已有亡国之兆,若无明君扭转乾坤,生灵涂炭近在眼前。
“诸位君子若是心中还有天下黎民,便信我这次吧。”
皇长女临终之言,无人不为之动容,她最后记挂的,不是向二皇子报仇,不是对父亲软弱的怨恨,而是抛开自己的立场,一心为国家谋划。
皇长女的遗体送回了京城,全城缟素,咸恒帝一夜白头,守着女儿的尸体,谁也不见。
二皇子虽然心虚,却还是得意居多,父亲只剩两个孩子,不传位给他,还能传给烂泥扶不上墙的妹妹不成?
忍不住摆起庆功宴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血脉相连的亲妹妹,竟然会带着皇长女的亲卫,连夜围住他的府邸。
披甲执锐的二皇女如此说道:“我有明确的情报,二哥府上有妖魔内应。”
烂醉如泥的二皇子努力撑起不断滑落的绵软身体:“妹妹听了谁的挑拨?长姐被妖魔埋伏,我也很痛心。”
在这之前,二皇女一向表现得好脾气,没主见,二皇子一度以为,这是哪个宫人生的孩子,记在了自己母亲名下。
直到这一日,二皇子才知道,自己与妹妹,果然是一家人。
妹妹的狠辣,竟更胜他一筹。
在搜出妖王遗物后,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皇长女亲卫,犹如一股铁甲狂风,席卷了二皇子府。
等这股狂风停歇时,这座府邸已是血流成河。
在二皇子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二皇女亲自动手,将他的三个儿女,亦斩于堂下。
二皇子妃悲痛自戕,二皇子对着妹妹怒吼:“你是我亲妹妹啊!”
他都已经想好,等他登基,要给这个妹妹一个怎样的封号了!
二皇女神色漠然,就在皇长女的部下暗暗激动,以为她要慷慨陈词,斥责这位兄长的不耻行径时,她却只是冷静地说:“皇位是个好东西,能把人变成鬼,二哥能争,我便争不得吗?”
这句话,令皇长女的遗部大为失望,他们要辅助的,是皇长女那样心系黎民的君主,而不是只知道玩弄权势的独夫。
不少人心灰意冷,告老归乡,二皇女也从不挽留,任由众人离去。
只有一小部分人留了下来,而接下来的一年,竟是夺嫡以来最惨烈的一年。
或许是因为自知声名不够,或许是以史为鉴,担忧自己的叔叔们要效仿前朝旧事,杀侄女篡位,又或者,只是单纯杀疯了。
二皇女一年之中,杀了十三个藩王,杀得宗室们吓破了胆,纷纷跑到咸恒帝面前哭诉。
咸恒帝将爱女下葬后,便缠绵病榻,无法起身了。
听到宗室们历数二皇女的酷烈手段,这位素来温和、甚至可以说懦弱的帝王,却惨淡地笑了:“若是早能如此,又岂会让我与珂儿、煦儿天人两隔?”
言语之间,竟是怀疑先太子的死也有蹊跷。
宗室连忙从告状转为撇清关系,咸恒帝却已决定,要为一双儿女讨回公道。
他撑着病体,一日之间,杀尽宗室,弥留之际,还不忘软禁在宫中的二皇子。
软弱了一辈子的咸恒帝,在人生的最后一天,提着二皇子残留着惊恐之色的头颅,跌跌撞撞走到二皇女面前,惨笑道:“就让你二哥,看着你登基吧,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皇位啊。”
看着状似疯癫的咸恒帝,二皇女依然冷静得像一块坚冰,她不疾不徐地跪在青石砖上,沉声说:“父皇福寿连绵,不过微染小恙,必能康复,何出此言?”
咸恒帝一怔,头一次正眼看这个女儿,直到此时,他才知道长女为何将身后事托付给她。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她都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或许没有长女的正直,却一定能坐好那个位置。
“好。”咸恒帝露出长女去世后的第一个微笑,“你这样,很好。”
他抛开二皇子的头颅,喘着粗气,亲手写下了传位的圣旨,便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去见妻子与儿女了。
二皇女捞起染血的圣旨,走到了御座上,第二年,改年号为永熹。
同年,内宫中一名皇长女旧部,向永熹帝请旨致仕。